杨家人如同退潮般离开了。带着他们制造的满屋狼藉,带着杨雪那胜利者般冰冷而刻薄的眼神,也带走了这间出租屋里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门被杨伟离开时故意重重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壁簌簌落灰,也震碎了陈默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行走的微弱“咔哒”声,像在倒计时着什么终结。空气里弥漫着打斗后的尘土味、陈默嘴角的血腥气、还有地上那摊青瓷碎片散发出的、冰冷的绝望。
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疲惫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左脸颊火辣辣地肿着,清晰地印着杨建国那只蒲扇大手的轮廓,嘴角干涸的血迹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腰背处那被杨伟推搡、撞墙带来的撕裂痛楚,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反复切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身体上的剧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被杨伟推搡、差点摔成重伤,此刻被老周小心搀扶着、坐在唯一完好的旧木凳上、无声垂泪的母亲。老人花白的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惊恐未褪的苍白,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心疼和绝望的泪水,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老周的胳膊,还在微微发抖。
“妈…”陈默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破碎嘶哑的音节。他想走过去,想抱住母亲,想告诉她没事了。可刚一动,腰背处传来的剧痛就让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
“别动!默啊!你别动!”陈母看到儿子痛苦的样子,心都要碎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老周按住。
“小陈!你千万别动!”老周也是气喘吁吁,刚才硬生生替陈母挡下那一下撞击,后背现在还疼得厉害。他看着这满屋狼藉,看着形容凄惨的陈默和惊魂未定的陈母,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他教书育人一辈子,最重公理正义,可此刻,面对杨家那赤裸裸的蛮横和颠倒黑白,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畜生!简直是一群畜生!”老周气得胡子都在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无法无天!私闯民宅!殴打伤人!还…还倒打一耙!小陈!报警!必须报警!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了!”他掏出自己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
报警?
陈默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报警?告谁?告他那个穿着旧军装、张口闭口“替天行道”的岳父?告他那个刚刚诬陷他“要打死她”的妻子?杨家会怕吗?杨建国那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最好的护身符!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让这闹剧再上演一遍,让母亲再受一次惊吓,让老周再跟着受牵连。疤脸强的威胁,矿下的合同…他早已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挣扎只会带来更深的勒痕。
“周老师…”陈默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心死般的认命,“…算了。”
“算了?!”老周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看着他那张死气沉沉、写满绝望的脸,“小陈!不能算啊!你看看你!看看你妈!看看这…这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了?!就这么算了?!那帮畜生只会变本加厉!”
“报警…又能怎么样呢?”陈默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地上那堆刺目的青瓷碎片,那是母亲的心爱之物,如今只剩下一地狼藉。“他们是‘一家人’…我是‘打老婆’的‘恶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我…我累了…”
一个“累”字,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无声的泪水混合着嘴角干涸的血迹,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那不是委屈的哭,而是灵魂被彻底碾碎后,流出的、滚烫的血。
老周看着蜷缩在地上、无声痛哭的陈默,又看看身边老泪纵横、紧紧抓着自己手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陈母,满腔的怒火和正义感,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他明白了陈默的绝望。那不仅仅是身体的伤痛,更是被至亲之人背叛、构陷、彻底否定后,精神世界的全面崩塌。报警,或许能暂时吓退杨家人,却抹不平这深入骨髓的伤痕,也斩不断那以“恩情”为名的、吸髓榨骨的枷锁。
“唉…造孽啊…”老周重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汽。他轻轻拍了拍陈母颤抖的手背,声音带着苍老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老嫂子…先…先顾眼前吧…小陈这伤…得处理…家里…也得收拾…”
陈母只是流着泪,死死抓着老周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儿啊…我的默啊…” 声音破碎不堪。
老周强忍着背痛,慢慢站起身,环顾着如同被洗劫过的客厅:翻倒的凳子,散落一地的杂物,泼洒的茶水,还有那堆触目惊心的青瓷碎片…他默默地开始弯腰收拾。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处,疼得他直抽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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