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厂后门，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陈岚蜷缩在破旧的三轮车旁，身上裹着陈默那件最厚的旧棉衣，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她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如同钢铁巨兽般沉默矗立的旧反应塔入口。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弟弟进去多久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扇沉重的铁门隔绝了所有声音，也隔绝了她的心。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敢想象里面恶劣的环境，更不敢想象弟弟那副残破的身躯如何承受。
就在她焦虑得几乎要冲过去拍门时，那扇厚重的铁门突然“哐当”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老王和一个穿着同样破旧防护服的工友，连拖带拽地将一个人架了出来！那人如同破麻袋般软绵绵地耷拉着，厚重的防护服上沾满了黑乎乎的粘稠污物，头盔歪斜着，面罩的视窗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脸。
但陈岚一眼就认出了那件防护服！是弟弟！
“默默——！！”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寒冷的夜空！陈岚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
老王和工友将昏迷不醒的陈默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老王一把扯下陈默那布满裂痕的头盔和糊满污物的面罩。
陈默的脸暴露在昏黄的后门灯光下——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片刺目的青紫肿胀，高高隆起，边缘甚至渗着暗红的血丝！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紧闭的嘴角蜿蜒而下！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一个破碎的瓷娃娃！
“默默！默默你醒醒！别吓姐啊！”陈岚跪倒在地，颤抖的手想去碰弟弟的脸，却又不敢，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快！送医院！”老王也急了，声音带着后怕，“在里面摔了！头磕得厉害！叫都没反应！”
三人手忙脚乱地将彻底昏迷的陈默抬上三轮车。陈岚疯了一般踩着踏板，破旧的三轮车在寒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朝着最近的医院冲去。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却远不及她心中的冰冷和恐惧。
急诊室里又是一片兵荒马乱。拍CT，做检查，输液…陈默被诊断为中度脑震荡，外加严重的营养不良、电解质紊乱和应激性神经损伤加剧。医生看着检查报告，眉头紧锁：“怎么搞的？病人身体极度虚弱，脑部受到撞击，有轻微出血和水肿！需要立刻住院观察！还有，他严重营养不良，血红蛋白低得吓人，必须立刻补充营养！家属先去缴费！”
陈岚麻木地听着，手里攥着刚刚预缴的两千块钱（用陈默这次微薄的工钱和最后一点积蓄凑的），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数字，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又是ICU般的吞金兽！弟弟用命换来的这一千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如同索命的符咒般，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杨雪！
陈岚的手指因愤怒和寒冷而剧烈颤抖，她几乎想立刻挂断！但一种冰冷的、自虐般的好奇，让她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接通，杨雪那尖利、不耐烦、带着浓浓抱怨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没有丝毫铺垫和询问：
“陈岚！你弟弟怎么回事？！老王刚给我打电话，说他摔了？进医院了？！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这个时候？！我哥跟王艳家明天就要正式谈婚事了！彩礼钱还差一大截呢！你们家那88万8的借条是白签的吗？！钱呢？！什么时候能凑齐？！”
陈岚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里那毫无人性、冰冷刺骨的抱怨和催债，再看看急诊室里弟弟苍白肿胀的脸，医生严肃的表情，手中冰冷的缴费单…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愤怒、荒诞和悲凉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杨雪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魔音灌耳：
“我可告诉你！别想用装死这招赖账！借条上白纸黑字红手印！他陈默就是爬，也得把钱给我爬出来！耽误了我哥的婚事，你们赔得起吗？！王艳家要是反悔了，我跟你没完！钱！赶紧想办法弄钱！听见没有？！”
“……”陈岚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猛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仿佛那是一个烧红的烙铁！电话那头杨雪尖利的抱怨和催命般的“钱！钱！钱！”还在隐约传来。
她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杨雪”那两个字，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这个如同毒蛇般的手机，狠狠砸向急诊室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
“砰——！！”
又是一声碎裂的闷响！手机彻底四分五裂，零件飞溅！杨雪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清静了。只剩下急诊室仪器的滴答声，医生护士匆忙的脚步声，以及陈岚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粗重喘息。雪上加霜的，不是弟弟的伤，而是杨雪这通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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