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气往人衣领里钻,沈逸之叼着根狗尾巴草,跷着二郎腿坐在礁石上,手里捏着根银针,针尖上还串着条扭成麻花的蜈蚣。
"李小花啊,"他拖着长腔冲滩涂上挖牡蛎的背影喊,"知道这蜈蚣入药要取第几节吗?"
李莲花头也不抬,竹篓往肩上一甩:"第三节足根带青斑的,晒干磨粉治风湿——您昨儿才讲过。"
"错!"沈逸之手腕一抖,蜈蚣精准落入李莲花衣领,"要活蹦乱跳的才够劲!"
滩涂上顿时炸开一串鸡飞狗跳的骂声。
这般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月余,李莲花渐渐摸清了沈逸之的路数——这人的医术七分靠天马行空的疯劲,三分倒像是从阎王手里抢饭吃的本事。
某日暴雨倾盆,沈逸之非拽着他蹲在礁石洞看海蛇蜕皮,美其名曰"观天地造化";隔天又逼他生嚼苦胆藤,说是"以毒养脉"。
李莲花吐得昏天黑地时,沈逸之却举着酒葫芦笑得直打跌:"哎呀呀,医毒不分家,要想学好医术啊,你还得学着点,当年我无忌兄弟可是自小身中寒毒,最后继承跌蝶谷医仙大国手的衣钵!"
又是些听不懂的人名,如果真有这些医术高手,四顾门又岂会不知,李莲花只当这怪医又开始胡咧咧了。
过的数月,两人采药归来,忽见礁石后蜷着团黄澄澄的东西。凑近一瞧,竟是只被渔网缠住后腿的大黄狗,伤口泡得发白,喉咙里呜呜咽咽似在求饶。
"嚯,这狗面相好!"沈逸之蹲下来戳狗鼻子,"你看这吊梢眼,这耷拉嘴,活脱脱像极了狐狸——就叫狐狸精吧!"
李莲花给狗包扎的手一抖:"谁家狐狸精长这样?"
"你懂什么?大智若愚,大美若丑!"沈逸之掏出半块鱼饼逗狗,"来来,狐狸精,给为师翻个跟头!"
大黄狗翻了个白眼,一口吞了鱼饼。
自那日起,狐狸精成了药庐第三位住客。它最爱叼着沈逸之的草鞋满屋乱窜,或在李莲花晒药时四脚朝天装死。
有次竟把沈逸之珍藏的"九转还魂丹"当糖豆啃了,气得沈逸之拎着狗脖子直晃:"孽畜!这药能买下半个渔村!"
李莲花在一旁慢悠悠磨药:"师父不是说万物相生相克么?说不定狗啃过的药效更佳。"
狐狸精适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医术教到第六个月,沈逸之突然从床底拖出个落灰的木箱。掀开盖子,里头躺着堆精巧的青铜机括,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天机宫的老玩意,"他指尖轻弹,一枚齿轮倏地飞旋而起,"当年我顺……咳,借来研究机关术,今日正好教你造个莲花楼。"
李莲花盯着齿轮在半空拼出朵莲花幻影,喉头动了动:"这是机关术?"
"医者悬壶济世,不得有个气派的医馆?"沈逸之振振有词,"再说你这张脸太招摇,得有个机关楼随时跑路——看好了!"
他袖中飞出七枚铜钱,叮叮当当嵌进梁柱。霎时间药庐地动山摇,瓦片哗啦啦重组拼接,梁木如游龙翻身,门窗竟似活物般自行开合。狐狸精吓得蹿上房梁,狗毛炸成个刺球。
三日后,渔村外凭空多了座两层木楼。檐角悬着青铜风铃,遇毒气自鸣;药柜暗藏三十六道机关,跺脚便弹出所需药材;最妙的是楼底装着轮轴,沈逸之叼着草茎演示:"瞧见没?遇险一拉闸,整座楼能顺着海风滑出十里!"
李莲花摸着榫卯接缝处细腻的莲花纹,忽然道:"沈师傅,你以前是不是常被人追杀?"
沈逸之被酒呛得直咳:"逆徒!"
神医之名来得猝不及防。那日渔村突发怪病,村民浑身长满鱼鳞状疱疹,老郎中们束手无策。李莲花对照《毒经》沉吟半晌,突然抢过沈逸之的酒葫芦:"借您三滴'千日醉'!"
"哎哎那是为师存了十年的……"
"三滴换三坛新酿!"
沈逸之话音未落,李莲花已将药汁混着酒液泼向火堆。青烟腾起化作莲花状,所过之处疱疹尽褪。
人群爆发欢呼时,沈逸之却蹲在角落痛心疾首:"败家子!那酒值三钱银子呢!"
当夜,李莲花把"莲花楼神医"的匾额挂上门楣时,沈逸之正往新匾后暗藏毒针机关:"防着点,江湖鼠辈最爱砸招牌。"
"师父,这是医馆不是镖局。"
"啧,这叫有备无患!”
海风忽地静了,却见李莲花举着刻刀的手顿了顿,在匾额角落雕了朵小小的莲花。
月光漏进小楼,照见沈逸之逐渐咧开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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