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未知的“东西”在量山尺冰冷的杀意界限前,死寂无声地停下。
浓雾依旧翻涌,诡异的“踢嗒”脚步却消失了,无形的对峙僵持于幽冥街道,阴寒与紧张感几乎凝结成实体。
江雪心脏仿佛被冰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肋骨生疼。她死死低着头,视线只敢落在油灯昏黄光芒守护的方寸之地。双手紧护灯盏,指节用力得惨白。
张九溟屏住呼吸,冷汗渗出额头,紧握疯狂颤动的璇玑盘。盘上几颗主星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唯有宋玉声,执尺而立,身影在浓雾中凝固如亘古顽石。量山尺尖一线冰寒毫芒,牢牢钉向前方黑暗,锐利如刀锋。
他深冰般的瞳孔里无波无澜,唯有冻结灵魂的死寂威压弥漫。
时间在无声拉锯中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雾深处响起一声极细微、饱含忌惮与怨毒的模糊低叹,如寒风吹过朽骨。紧接着,那潜藏在浓雾与黑暗中的无形压力倏然消退。诡异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窥探感也随之消失。
“踢嗒”声再未响起。
危机……暂时解除了?
张九溟如释重负长吁,身体微晃,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璇玑盘上挣扎的星点平复些许,但盘面整体依旧晦暗混乱。他深深看向宋玉声坚如磐石的背影,眼神复杂。
宋玉声无声收回量山尺。尺身冷白毫光瞬间内敛于墨沉底色。他未回头,冰冷无情的语调吐出两字:“继续。”
字字重若千钧,压得江雪喘不过气。
她艰难抬头。前方浓雾中,一座完全被扭曲阴影覆盖的建筑轮廓隐约显现——正是璇玑盘指引的方向!
混合陈年尸蜡、奇异香料和难以言喻“陈旧”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在宋玉声无形力量的护持下,穿过最后几十步浓雾。一座怪异建筑终于彻底显露。
孤零零一座亭子。非石非木,似用巨大漆黑扭曲的怪树枝桠拼凑,未经打磨。树皮粗糙,瘿瘤裂隙在幽光下形成无数狰狞鬼脸纹路。
亭子无门无窗,仅几根丑陋原木支撑着倒扣覆莲般的顶盖。顶盖覆盖一层厚厚的、色泽惨白发绿、如苔藓骨粉混合的秽物。亭子扎根于略高土台,宛如从地底阴秽长出的毒菌。
整座孟婆亭笼罩在令人心悸的幽绿光芒中。光源正是檐角悬挂的唯一一盏巨如斗的灯笼。
灯罩非纸非纱,竟是一张被抻得极薄、近乎透明的人皮!人皮涂抹着滑腻荧光绿液,散发坟茔深处的冰冷粘稠磷光。绿光照在亭子扭曲木骨与翻滚浓雾上,将一切染上不祥鬼绿。
亭中央,一张漆黑扭曲树根盘结的矮桌后,坐着一个拥有人形的“东西”。
她穿着浆洗得异常干净、甚至发亮的靛蓝色土布衣裤,如同几十年前的寻常乡间妇人。发髻挽起,插一支磨得油亮的素银簪子。
那张脸在绿光下惨白发青,毫无血色皱纹,似冰窖深处取出的蜡塑。嘴角微弯像在笑,但那笑容僵硬诡异。眼神空洞无物,如两口冰冷古井,倒映着幽幽鬼绿磷光,深不见底。
她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巨大容器——深绿色斑驳粗陶烧制的三足鸟形古陶樽!樽内盛着小半粘稠如墨绿糖浆、表面微冒冷烟的诡异液体。樽口边缘,斜搭一柄枯死细竹般的铜柄长勺。
就在三人驻足瞬间,妇人空洞的眼神倏地转向他们——准确说,转向宋玉声和他气场“护”在身后、护着油灯的江雪。
一种无声的毛骨悚然穿透感击中江雪!那目光仿佛直透灵魂!蜡白的嘴唇未开合,一个嘶哑、缓慢、毫无情绪的声音却清晰钻入三人脑海:
“哟……稀客啊……几百年没闻到……活人气儿里……还带着点判官血……和……”语调怪异,最后一字拖长,“……还带着点‘量山尺’的冷渣渣味儿?宋大人?别来……无恙?”
视线缓缓移开,最终定格在江雪身前昏黄灯火上。
空洞眼底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浑浊涟漪,僵硬笑容加深一毫厘。
“还有个……捧油灯来的?这灯油味……是老江头身上那口土腥气混着……阴木燃透了的冷香?”嘶哑声再起,“……想给迷路的秤杆子……照个亮?啧啧……老江头家的娃娃?也熬干喽……来找七姑……看路?”
江雪只觉冰冷窒息感扑面而来!孟七姑竟一眼看穿他们来历和所求!那份洞悉一切的邪异,比任何景象更令人心胆俱裂!
宋玉声向前一步,深蓝布袍在幽绿磷光下如凝固玄冰。他没看孟七姑,冰冷目光如刻刀投向鸟形大陶樽:“借汤,看灯,溯踪。”
话语简短,字字锋利。
孟七姑僵硬笑着。未动,一股极其阴冷的微风却无征兆拂过。陶樽粘稠绿液中,一个针尖般的气泡悄然浮起破裂,释放出一缕几乎无法察觉、带着奇异“陈旧”芬芳的白气。
她嘶哑声音如鬼语再入脑海:“宋大人,规矩……你是懂的。七姑的汤……非等闲。一口忘川水,熬十山无主尸露,攒百年棺木阴涎……取大江悬棺千年老尸板缝滴下的油汁露珠……”枯槁蜡黄的手缓缓抬起,指向枯竹铜柄长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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