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火车车厢密不透风,弥漫着汗味、烟味、臭脚味,车厢边上一个老人家居然还拎了个鸡笼,里面是两只不时咕咕叫几声,或者窜一泡稀屎的母鸡,别人问起,他说女儿嫁到济南现在正坐月子,这家养的老母鸡正是送去给女儿补身子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当徐飞燕的大葱味扑散过来,齐霁竟觉出了一股子清新来。
齐霁从前有些洁癖,有些强迫症,如今适应起五十年代来,居然很是顺畅,也不知是不是王秀娥的某些习惯过于强悍,影响了她,反正在这样的车厢里,齐霁也能安心地一口一口吃着猪肉白菜包子。
过道对面是三排座的座椅,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大概实在不喜这拥挤狭小青烟缭绕的空间,在母亲怀里拧来拧去,也始终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终于嚎啕大哭起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任他母亲是哄是吓,都哭个没完。
孩子母亲大概不常出门,又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了,狠狠心抬起手就照着孩子屁股给了两下,齐霁登时从照进车厢的下午的阳光中,看到闪着光的灰尘从孩子棉裤上腾起,飘荡开来,她赶紧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快别哭了,白大褂来了!”
还真灵,这孩子许是害怕打针,哭声戛然而止,从母亲肩头张皇地四下寻找着可怕的白大褂,顺便把鼻涕眼泪都蹭在了母亲的肩头。
众人又哄笑开来。
齐霁也善意地笑笑,这几个月的日子过得的确有些艰苦,啥啥都不方便不说,几乎一点文化生活都没有,没手机没电视,每天晚上除了听新闻,也就剩下睡男人,难怪生育率这么高!
但是呢,这生活里,又充满了让人喜悦的活力和生机,王秀娥的大条中和了她的强迫症,这半年,她开怀大笑的次数,比以往三十八年加起来都多。
她觉得,如果用“方便”来换取这些快乐,很是值得。
齐霁再次取出军用水壶,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放回去。
她的包子和水壶看似是放在提包里,实际都放在空间,空间不仅是聚宝盆,还是保鲜箱,放在里面的东西不变质,不变温,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
之所以不给徐飞燕喝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水壶里的水是温的。大冬天的她不想喝凉水,又不能在车上使用保温杯,就只能将装了温水的军用水壶放到空间里。
自己喝没事儿,可要是别人喝了,肯定就会发出疑问:这么长时间了,你的水怎么还是温热的?
解释起来,也是个麻烦。加上她也委实不想让别人用丁济群的军用水壶喝水,所以就毫不犹豫拒绝了徐飞燕。
收好水壶,一抬头,正对上徐飞燕斜着眼睛瞪她,齐霁微微一笑,与她对视。
十秒钟后,徐飞燕转开视线,匆匆咽下口中的煎饼大葱,气哼哼问,“王姐!咱们是上了车才认识的,你对我有啥意见你就说!”
“小徐,我正要问你,我一直对你笑脸相迎,你却瞪我,是对我有啥意见吗?”
“你少放着明白装糊涂了,咱们都是卫生系统的,以后还要做同学,我就跟你要口水喝,你都不乐意!还说什么水壶没水了,没水你刚才还咕咚咕咚地喝?”徐飞燕质问得理直气壮,齐霁猜测她在家中或许是最小的,或者是唯一的女儿,被家人宠坏了。
坐在徐飞燕身边的男人点上一支烟,好整以暇地看热闹,齐霁身边那个一直打瞌睡连午饭都没吃的中年男人,也忽然坐直了身子,似乎想听听齐霁怎么回答。
“徐同志,正因为咱们都是卫生系统的,我才没给你喝,你是护士,比我更爱干净,我怕你嫌弃我这用过的水壶。”齐霁态度仍然极好。
“什么怕我嫌弃,是你嫌弃我吧!“徐飞燕立即反驳。
齐霁笑了一下,你说是就是了。
这时,过道上,一直坐在自己包袱上的中年女人站起来直直腰,笑着对徐飞燕说,“大妹子!我这看了半天都看明白了,你咋还不明白呢,那水壶是人家自己的,又不是车厢里的大水壶谁想喝就喝,人家给你喝是情分,不给喝是本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咋就不懂呢!“
多么明事理的大嫂啊!齐霁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徐飞燕似乎也回过味了,脸一下烧起来,但还是不肯认错,白了大嫂一眼,“多管闲事多吃屁!“
那大嫂也不生气,笑着又在自己包袱上坐下,“唉,一听大妹子说话,就知道是有正式单位的啊!“
“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徐飞燕听出话里有话,不依不饶。
“我说,你们有工作的命好,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比我们命好!“大嫂说完,她还对徐飞燕笑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飞燕又挑不出那大嫂话里的错,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气得鼓鼓的。中间出去上厕所,还故意在那大嫂的包袱上踢了一脚。
齐霁觉得那大嫂完全是因为自己才遭受无妄之灾,就跟那大嫂搭话,问她去哪里,这才知道竟是去到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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