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爬回岩缝,只看见半块染血的钢盔,盔沿的冰柱碎了三根,雪地上有个未写完的“家”字,最后一笔被风雪抹成泪滴状。
小陈抱着老人冲进冰洞时,我正用冻僵的手给老班长整理军装。
他的军功章还别在胸口,十年前救回迷路驴友的勋章,此刻沾着冰碴和血迹,像枚长在骨头上的印记。
通讯员在昏迷中喊“班长”,小陈突然跪在我身边,把自己的水壶塞进我手里——壶身还带着体温,他一直把热水省给伤员,自己喝的是雪水。
“团长,老班长他……”
小陈的声音卡在喉间,指尖摸着老班长的转经筒挂绳,那是从他破碎的衣领里掉出来的。
我没说话,只是替老班长扣好最后一颗纽扣,他的领口磨得发白,翻领内侧绣着极小的“忠”字——那是他入伍时母亲绣的,二十五年过去,丝线依然鲜红。
暴风雪在黎明前停了。
我抱着老班长的钢盔走出冰洞,看见小陈蹲在冰壁前,刺刀在刻字。
走近才发现是“老班长”三个字,歪歪扭扭的笔画间,还刻了朵雪花——那是老班长第一次教他认的雪山符号,代表“平安归队”。
对讲机突然蜂鸣,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增援遭遇雪崩,还有三小时!”
我望着对岸重新集结的手电光斑,数到第五十三个时,小陈突然站到我身边,老班长的钢盔扣在他头上,显得格外宽大:“团长,我能打机枪。”
他摸了摸腰间的炸药包,指腹擦过老班长留下的血痕。
冰川融水在脚边流淌,带着早春的寒意,却冲不散掌心残留的温度——老班长最后推我时的力道,像块永远焐不热的冰,冻在记忆里。
我看着小陈胸前的血型牌,B型血在阳光下闪着光,突然想起新兵连他说的话:“要是我受伤了,血型和老班长一样,能给他输血。”
此刻,苍狼谷的风卷着雪粒扑来,吹得钢盔沿的冰棱叮咚作响。
我把老班长的战术匕首塞进小陈手里,刀柄上的防滑纹里还嵌着他的血垢:“记住,苍狼谷的狼,从不独自逃跑。”
小陈点头时,钢盔沿的冰柱滴下一滴水,落在他手背上,像老班长未说完的遗言,融进祖国的土地。
暗涌在冰层下奔涌,正如我们的血在防寒服下沸腾。
三小时,足够让两个男人,用剩下的子弹和炸药,在苍狼谷的冰壁上,刻下比界碑更坚硬的誓言——哪怕暴风雪掩埋所有足迹,只要血型牌还在跳动,只要钢枪还能击发,国境线就永远在我们的骨血里,寸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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