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麻子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挤出几分生硬的笑意,眼底的算计却未减分毫,“蒋医者快人快语!记住你的话!这村子,还有你这个人,老子记下了!三日后再来换药!若有差池……”他拖长了尾音,环首刀在手中掂了掂,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他手一挥,黄巾贼们扛起抢来的几袋谷粟和两只挣扎的母鸡,骂骂咧咧地撤出了村子,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散不尽的血腥味。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了小村。片刻后,压抑到极致的哭声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出来。
“蒋家小子!蒋神医啊!”老村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枯瘦的双手死死抓住蒋毅染血的衣襟,“要不是你……我们……我们全村老少今天都交代了啊!”他身后,幸存的村民们也纷纷跪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眼前少年的感激,化作一片压抑的啜泣与叩头声。
蒋毅被这沉甸甸的感激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艰难地扶起老村长,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恐惧与茫然的脸。地上凝固的暗红血迹,空气中残留的焦糊与血腥,无声地诉说着乱世的残酷。这只是开始。建宁七年,黄巾之乱的烽火才刚刚点燃,很快便会燎原。这个小山村,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村长,”蒋毅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凝重,“黄巾之乱已起,天下即将大乱。此处靠近山林,今日贼人能来,明日官兵或许也会来‘剿匪’,甚至其他流寇亦会闻风而至。这里,很快就不再安全了。”
“乱……乱世……”老村长喃喃着,眼神空洞绝望,“我们……我们能做什么?往哪里逃?官兵来了,怕是比黄巾贼还狠啊!”他的话引起一片更加悲戚的低泣。逃?往哪里逃?官兵、黄巾、流寇、饥荒……这乱世,何处是净土?
蒋毅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面黄肌瘦、手无寸铁的村民,扫过低矮残破的茅屋,最后落在远处莽莽苍苍的山峦轮廓上。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混合着属于现代军医那份守护生命的本能,在他心中破土而出,迅速生长。
“不能坐以待毙。”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悲泣,“第一,我教大家辨识几种山林里常见的止血、消炎草药,教你们如何捣碎敷用,如何用干净的布条包扎伤口。简单的伤,自己就能处理。”
他顿了顿,指向村口几处被黄巾贼轻易撞开的、用枯枝和荆棘勉强围拢的矮墙缺口:“第二,我们得把村子守起来!砍伐硬木,削尖!沿着村子外围,挖深沟!筑土墙!把那些缺口都堵死!再设几处暗哨,一旦有陌生人靠近,立刻示警!”
“砍树?挖沟?筑墙?”村民们面面相觑,眼中是深深的无力,“我们……我们哪有力气?哪懂这些?”
“有力气等死,没力气求生吗?”蒋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凌厉的穿透力,“今日黄巾贼十几人就能屠戮我们!明日若来百人呢?挖一道深沟,贼人便不能骑马直冲进来!筑一道土墙,贼人爬上来也要费时费力!削尖的木桩,戳也能戳死几个!我们人多!老人孩子挖土,妇人编织藤蔓加固,壮劳力砍树削桩!合力!总能筑起一道屏障!”
他的话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澜。绝望的眼神中,开始有微弱的火苗在闪烁。求生,是人类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本能。
“蒋小哥说得对!”一个手臂被砍伤、草草包扎着的汉子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狠劲,“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老子豁出这条命,也要挖出一条沟来!”
“对!拼了!”几个年轻的村民也红着眼睛响应。
“好!好!”老村长浑浊的老泪再次涌出,却是带着一丝希望的泪,“听蒋神医的!我们都听你的!”
是夜,喧嚣与悲泣终于沉寂。蒋毅拒绝了村民腾出的最好茅屋,独自一人坐在村口那块被黄巾贼马蹄踏裂了半边的残碑旁。清冷的月辉洒落,为残破的村庄和远处黑黢黢的山林镀上一层冰冷的银霜。
肩头的伤口在草药作用下传来阵阵清凉,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摊开手掌,借着月光凝视。这是一双属于十七岁少年蒋毅的手,指节粗大,布满劳作的厚茧,此刻还残留着白日里伤者的血迹和草药的污渍。然而,正是这双手,刚刚在死亡的边缘,用超越时代的知识和工具,完成了两场惊心动魄的“手术”。而灵魂深处,属于现代军医蒋明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无影灯下精密的手术器械,战地帐篷里伤员的呻吟,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两个时空,两种身份,在此刻这具年轻的身体里,在乱世血与火的淬炼下,竟奇异地、痛苦地交融在了一起。
“黄巾起义……董卓进京……十八路诸侯讨董……官渡之战……赤壁烽火……三国鼎立……”他低声呢喃着那些早已烙印在历史书页上的节点,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惨烈画卷。这具身体里的现代灵魂,如同一个带着剧透的旁观者,却也被迫卷入这血肉横飞的旋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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