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驱散了院中一部分清寒的晨气:“蒋兄过奖了!相逢即是有缘。来来来,今日正好有两位好友在,我为你引见一二!”他热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蒋毅穿过一道垂花门,绕过几处书声琅琅的讲堂,走向一处更为僻静的小跨院。
小院不大,青石板铺地,角落几丛翠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一张古朴的石桌置于院中,桌旁坐着两人。一人正埋首于堆叠的竹简之中,看得极为专注,手指时不时划过简上墨字,口中念念有词;另一人则独自对着石桌上的棋盘,黑白云子交错,他拈着一枚白子悬在半空,眉头微锁,眼神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整个人仿佛已入定。
“志才,文和,有贵客到!”徐庶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静谧。
那埋首竹简的青年闻声抬起头。他面容清癯得过分,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一层病态的苍白笼罩着脸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两簇在寒夜中不屈燃烧的幽蓝火焰,穿透了身体的虚弱,燃烧着洞察世事的锐利光芒。蒋毅心头又是一跳——“志才”!能被徐庶如此称呼,眼前这病弱书生,十有八九便是那位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在曹操早期霸业中扮演了关键角色的谋士戏忠戏志才!
“这位是蒋毅兄,初到颍川。”徐庶介绍道,又转向蒋毅,“蒋兄,这位是戏忠戏志才,那位……”他指了指石桌旁依旧沉浸于棋局、对来人恍若未闻的身影,“是贾诩贾文和。”
“贾诩!”蒋毅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微微发麻。未来曹魏阵营中那位以算无遗策、洞悉人性、行事狠绝而令天下人忌惮的“毒士”贾文和!他竟然如此年轻便已在此!历史的洪流仿佛在此刻打了一个急旋,将这几个注定搅动风云的名字,如此猝不及防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或许是感受到了蒋毅瞬间的僵硬,或许是那过于锐利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探测。贾诩终于缓缓放下了那枚悬了许久的白子,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平静地投向蒋毅,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最深处。“蒋兄,”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砂纸摩擦般的质感,语速慢条斯理,却字字清晰,“从何处来?”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过来。蒋毅心中一凛,警铃大作。面对这头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一丝一毫的破绽都可能引来致命的盘问。“夷州。”他稳住心神,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自然。那是他为自己这个“异数”精心准备的、遥远且模糊的出处。
“夷州?”一直盯着蒋毅的戏志才眼中那两簇幽蓝火焰猛地一跳,透出浓烈的兴味,连那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丝因激动而起的红晕,随即又化作一阵压抑的咳嗽,“咳…咳咳…海外之地啊!只闻其名,不识其详。听闻那里风俗迥异中原,山野之人披发文身?蒋兄可否为我等讲讲?”他一边咳着,一边急切地追问,那种对未知知识近乎狂热的渴求,压倒了一切病容。
蒋毅暗自庆幸自己前世作为历史系学生,曾深入研究过台湾原住民文化。他定了定神,开始描述:“夷州确与中原不同。其地多山,湿热难耐。土人……嗯,当地百姓,多以渔猎采集为生,少有农耕。居所多为竹木搭建的高脚屋,以避瘴气虫蛇。男子常佩兽牙为饰,女子则喜以贝壳、羽毛缀于发间……”他刻意将细节描绘得生动而“蛮荒”,着重强调其与中原礼乐文明的巨大差异,以此解释自己言行举止中可能存在的格格不入之处。
“有趣!当真有趣!”戏志才听得入神,咳嗽也平息了些,拍着大腿笑道,“蒋兄不远万里,跨海而来,所为何事?莫非只为看看这乱世景象?”他目光灼灼,带着洞察的意味。
“求学访友,增广见闻。”蒋毅的回答言简意赅,目光坦然扫过三人,“读万卷书,终须行万里路。中原腹地,文明渊薮,乱世之中,更显英雄本色。”他巧妙地避开具体目的。
“如今天下大乱,黄巾肆虐,州郡糜烂,烽烟处处,”贾诩那慢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拈起一枚黑色的棋子,指腹在冰凉的玉石表面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目光却锐利如淬了毒的刀锋,直直刺向蒋毅,“蒋兄倒是有胆魄,敢蹈此险地。”那“胆魄”二字,说得意味深长。
压力陡增。蒋毅感到贾诩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试图撬开他思想的缝隙。他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避让地迎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声音沉稳:“乱世出英雄,亦出智者。三位高才,不也在此读书论道,静观风云么?智珠在握者,何处不是棋盘?”他巧妙地反将一军,点出他们身处书院亦是参与乱世的一种姿态。
“哈哈哈!说得好!”徐庶朗声大笑,打破了因贾诩质问而略显凝滞的气氛。他大步上前,拿起石桌上一个粗陶茶壶,为众人面前的陶碗注入色泽深浓的茶水,氤氲的热气带着草木的清香弥漫开来,“来来来,蒋兄请坐!尝尝我们颍川的山野粗茶,虽不及南方的精细,却也别有风味。管他外面天翻地覆,且先饮了这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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