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青州黄巾的归附,如同天外坠落的陨石,狠狠砸入刚刚平定黑山军的兖州。巨大的数字带来的不是实力的膨胀,而是近乎窒息的恐慌与山崩海啸般的压力。濮阳城,这座曹操集团的心脏,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沉重。
城外,景象触目惊心。目之所及,简易的窝棚如同疯狂滋生的灰色苔藓,密密麻麻、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紧紧依附在濮阳高耸的城墙脚下,吞噬着城郊大片原本用于屯田的沃野。枯枝、茅草、破布片搭建的栖身之所,在料峭的春寒中瑟瑟发抖。百万张饥饿的嘴,如同无数个无底的黑洞,日夜不停地吞噬着粮草。运粮的车队日夜不息地驶入城内,又如同被抽干了血肉的骨架,空空荡荡地驶出,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吱呀”声,仿佛整个兖州大地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
郡守府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荀彧日夜坐镇在临时充作府库的偏殿,堆积如山的竹简和羊皮账册几乎将他淹没。算筹拨动的“噼啪”声如同催命的更漏,几乎未曾停歇。昏黄的灯光下,他清雅的面容染上了深深的疲惫,眉头紧锁成一个化不开的结,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他提笔在一卷素帛上艰难地书写,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明公钧鉴:**
**各仓禀实存粟米、麦豆,并新收豪强“自愿”输粮,总计折算粟米约二十五万石。**
**依最低配给计(壮丁日半升,老弱妇孺日三合),百万之众,日耗粮逾六千石!**
**现存粮…仅足支月余…**
**后续粮源几近枯竭。陈留张府君(张邈)已竭尽所能。袁术、刘表严密封锁豫州、荆州粮道,重金购粮之途已绝。境内豪强…怨声载道,强征恐激大变…**
**彧…愧对明公重托…**
“砰!”一声闷响,荀彧手中的笔颓然跌落,墨汁在素帛上洇开一团绝望的污迹。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个月!仅仅一个月!百万饥民就将彻底断粮!届时,这刚刚归附的“助力”,顷刻间便会化作反噬自身、摧毁一切的滔天洪流!濮阳,乃至整个兖州,都将被这饥饿的狂潮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程昱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在另一间临时充作“征粮署”的厢房内焦躁地踱步。他面容刚毅依旧,但眼中布满了血丝,下颌的短须因多日未曾打理而显得杂乱。案几上摊开的,是兖州境内所有已知大族、豪强的名册和其庄园大致位置的地图,上面被朱砂笔狠狠地圈画着,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戾气。
“废物!一群守财奴!国难当头,竟只知囤积居奇!”程昱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墨乱跳。他派出的“说客”(实为带着兵刃的“劝粮使”)几乎踏遍了兖州每一家大户的门槛,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甚至不惜抓了几个态度最恶劣的豪强子弟下狱。然而,收获寥寥!那些豪强们如同护食的鬣狗,一面哭穷,一面将粮仓修得更加坚固,家丁部曲武装到了牙齿,摆明了要死守家业,坐看曹操被这百万张嘴拖垮!袁术、刘表等外部诸侯更是乐见其成,封锁边境,断绝商路,将兖州彻底变成一座饥饿的孤岛。
城外的流民营地,气氛日益紧绷。最初归附时的那点虚幻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半饥半饱和刺骨春寒中迅速消磨殆尽。孩童因饥饿和寒冷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日夜不息,如同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面黄肌瘦的妇孺蜷缩在四面透风的窝棚里,眼神空洞,只剩下本能的哀叹。一些血气方刚的壮丁开始聚集,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绝望的躁动,低声的抱怨和咒骂如同地底涌动的岩浆。空气中弥漫着粪便、汗臭、劣质草药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名为“暴乱前兆”的硫磺味。
若非赵云亲率那支经历了血火淬炼、纪律森严的白马精锐,如同磐石般昼夜不停地巡逻弹压,将任何稍大规模的聚集驱散;若非徐庶、李典等将领不顾个人安危,深入营区最混乱的角落,苦口婆心地宣讲安抚,描绘着开春后屯田分地的希望(尽管这希望此刻看来如此渺茫);若非程昱以铁血手段,当众将几个煽动抢粮、试图冲击外围警戒线的黄巾小头目就地枭首,悬首示众,以儆效尤…恐怕这百万之众的绝望火山,早已轰然爆发,将濮阳城彻底吞噬!
“蒋兄!不能再等了!”程昱带着一身硝烟味和血腥气,猛地闯入蒋毅设在城东一座旧庙改建的临时“农政司”。他的须发戟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伐决断,“怀柔无用!仁义喂不饱饿鬼!必须行霹雳手段!即刻发兵,强行征收兖州境内所有豪强存粮!凡有抗拒者,杀无赦!抄没家产!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法!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庙宇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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