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非简单的武力征服!
蒋毅的手段,是彻头彻尾的消化与熔铸!锋利的刀剑是砸开硬壳的锤子,砸开之后,紧随其后的,是畅通商路带来的滚滚黄金白银,是先进犁铧、陶窑、铁锤带来的翻倍的粮食和器物,是写在木板上、悬于市井、让扶南人与交州人皆能知晓并相对遵守的律法(他亲眼见过扶南人因偷窃而被当众鞭笞,行刑者同样是扶南人),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无论是征服者还是被征服者,都能清晰看到并实实在在触摸到“归附”带来的好处——秩序、财富、上升的可能!
**利益!** 如同无数条坚韧无比、浸透蜜糖的绳索,将这片新征服的、充满野性活力的土地,与遥远的交州本土,牢牢地捆绑在一起,越收越紧。那些在队列中挺直脊梁的扶南长矛手,那些驾驭着巨象的象夫,他们的眼神里,张任看不到太多被征服者的屈辱与麻木,反而燃烧着一种被认可、被纳入这强大体系、能凭本事搏一份前程的灼热渴望。
“好一个‘以利聚人,以武慑人,以法束人’……” 张任低沉的声音几乎被海风吹散,拄着木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曾镇守蜀中,亲眼看着刘璋的暗弱在世家大族的倾轧下如何寸步难行,看着天府之国的仓廪在无休止的内耗中渐渐空虚。而眼前这南海之滨,一个被强横手腕与精妙算计强行捏合、正在野蛮生长的新秩序,却迸发出一种令他感到陌生甚至心悸的澎湃活力与深不可测的潜力。
这与刘备入蜀后所行的仁政截然不同。刘备的仁义,带着劫后余生的悲悯与重建家园的温情,如春风化雨。而蒋毅在这南海点燃的星火,却透着一股冰冷的、高效的、近乎赤裸裸的掠夺与整合的意味,像一架精密的机器,吞噬着土地、人力、资源,然后吐出惊人的繁荣与更强大的武力。
“子龙…你的这位主公…” 张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更北方的天际,那是交州腹地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蒋毅念及同门之谊,默许甚至成全赵云,在巴东那场必死的血战中救下他这条残命。这份恩情,重于泰山,他张任刻骨铭心。然而,当他亲眼目睹这“南海星火”已成燎原烈焰,亲眼看到蒋毅的触角如何深深扎根于这片新土,甚至开始锻造属于交州自己的、融合了蛮族力量的独特武力根基时,心中对那位从未谋面的交州牧的评价,早已从最初听闻赵云描述时的“权谋枭主”,陡然拔升到了一个令他脊背隐隐发寒的层次——
**一个拥有着鹰隼般锐利战略眼光、毒蛇般精准致命效率、真正意义上的乱世巨枭!其志所向,恐怕绝非区区交州所能容纳!**
就在这时,码头靠近栈桥的区域突然爆发出一阵异常的骚动,人声陡然拔高,带着惊愕与议论纷纷的嗡嗡声,压过了日常的喧嚣。一艘船身修长、明显是用于快速传递消息的北方快船刚刚靠岸,船帆尚未完全落下,几名风尘仆仆的信使便已跳上码头。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
“喂!听说了吗?北边!北边出天大的事了!”一个刚卸完货、满头大汗的交州水手,扯着嗓子对同伴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啥事啊?天塌了?”旁边一个正擦拭着象牙的扶南汉子也好奇地凑过来,用生硬的官话问。
“关羽!关云长!”那水手唾沫横飞,仿佛要吐出胸中所有的震撼,“在襄樊!把曹军大将于禁的七军都给淹了!活捉了于禁,砍了庞德的脑袋!整个中原都震翻了天!都喊他‘威震华夏’啊!”
“嚯!我的天爷!这么猛?”旁边一个围拢过来的西域胡商听得半懂不懂,但“威震华夏”几个字和周围人脸上的惊骇让他也瞪大了眼睛。
“猛是猛!”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交州老船工接口,脸上却带着忧虑,“可祸事也来了!听说他后方的荆州老家,被江东那个叫吕蒙的小子,带人给掏了!”
“对对对!叫‘白衣渡江’!”最先说话的水手急忙补充,仿佛在证明自己消息灵通,“狡猾得很!江东兵都穿上白衣服,装成跑买卖的商人!把沿江那些放烽火的岗哨守军全给骗过去了!江陵、公安……现在怕是已经悬了!”
“啧啧啧……”老船工摇着头,发出惋惜的叹息,“刚赢了这么大一场,转头后院就让人点了火……这位关将军啊……”
声音清晰地钻进张任的耳朵。
**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
**吕蒙!白衣渡江!后方危殆!**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张任早已沉寂的心湖深处!
蜀中!荆州!那是他曾为之浴血奋战、誓死守护的土地!是严颜、张翼那些老同袍埋骨长眠之所!是巍巍剑门关,是滔滔长江水!纵然刘璋负他,巴东血战已成他此生最惨痛的烙印,但骨子里流淌的东西,岂能轻易磨灭?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惊怒、忧急、对故土命运揪心关切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用两年时间辛苦筑起的麻木堤坝,直冲顶门!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成都城头飘扬的蜀字大旗,听到了将士们操练的呼喝。关羽的骄横跋扈,他早有耳闻,如今竟真酿成如此塌天大祸!吕蒙……江东鼠辈,竟行此卑劣偷袭,趁人之危!一股久违的、属于西川名将的怒火,在他胸中猛烈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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