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奶奶那张青灰干瘪的脸,在惨白摇曳的烛光下如同朽木雕刻。灰白色的眼珠透过半阖的眼睑缝隙,死死地、精准地“钉”在我脖颈被针尖抵住的那一小块皮肤上。干瘪深紫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没有任何表情,却散发出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非人的专注。她那只枯瘦僵硬的右手,捏着那根闪着寒光的缝衣针,稳得如同铁铸,没有丝毫颤抖。左手捻着的棉线绷得笔直,线头悬垂着,像一条等待收割生命的白色小蛇。
针尖,开始施加压力。
一点细微的、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皮肤被压得凹陷下去。
我能感觉到那一点冰冷正在刺破表皮的防御,即将长驱直入!
“不——!”
一声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不是我的声音!是爷爷!
这声绝望的嘶吼像一道炸雷,劈开了我几乎被冻僵的神经!就在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纯粹的求生欲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身体里被恐惧冻结的力量瞬间解封!
“滚开!”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向后仰倒!双手下意识地、疯狂地向前推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棺壁上!
“砰!”
沉重的棺壁发出一声闷响。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我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狼狈地、连滚带爬地向后摔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眼前金星乱冒。
针尖,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擦着我的皮肤滑开了!只留下颈侧一道细细的、火辣辣的血痕。
“妮儿!” 爷爷凄厉的呼喊带着哭腔,他挣扎着想从破藤椅里站起来,但老迈的身体和极度的惊吓让他双腿发软,动作迟缓得像慢镜头。
我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向远离棺材的方向疯狂爬去!冰冷的泥地磨破了手掌和膝盖,但恐惧已经压倒了所有感觉。视线惊恐地扫向棺材——
奶奶的头颅,依旧保持着转向我的姿势。那双灰白色的死寂眼珠,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我脖颈上那道新鲜的血痕!针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重新稳稳地指向我的方向!干瘪的嘴唇似乎咧开了一个极其细微、冰冷僵硬的弧度。
“领口…漏风…” 那砂纸摩擦枯骨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执拗,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耐烦。
她捏着针的手,缓缓抬起,越过漆黑的棺沿。
紧接着,另一只僵硬的手也抬了起来,扒住了棺壁!
她上半身,以一种完全违背尸体僵直原理的、带着骨节摩擦“咔哒”声的诡异姿态,竟开始缓缓向上抬起!靛蓝色的寿衣摩擦着棺木内壁,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那张青灰干瘪的脸,一点点从漆黑的棺木阴影里探出,灰白的眼珠死死锁定我,像锁定猎物的毒蛇!
她要出来!
她要亲手缝上我的脖子!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后缩,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爷爷终于挣扎着扑了过来,用他那同样枯瘦的身体挡在我前面,对着那正从棺材里缓缓坐起的恐怖身影,发出绝望的、语无伦次的嘶吼:“娘!那是妮儿!是你亲孙女啊!你醒醒!你看清楚!”
奶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的上半身已经完全坐起,腰部以上暴露在惨淡的烛光下。靛蓝的寿衣紧绷地包裹着她干瘪的躯体,后背那片密得令人发指的针脚,在烛光下反射出怪异的、油腻的光泽。她一手捏针,一手捻线,那双灰白的眼睛穿透爷爷的身影,精准地落在我因极度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脖颈上。冰冷的针尖,再次抬起,指向我。
“漏风…冷…” 她的声音冰冷依旧,仿佛爷爷的哭喊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爷爷猛地回头,浑浊的老眼里布满血丝,是极致的恐惧,也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嘶声对我吼:“妮儿!跑!快跑出去!别回头!”
跑?往哪里跑?大门就在棺材后面!要跑,就必须从那正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东西旁边冲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悬于一线的瞬间,爷爷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伸进他破旧棉袄的内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他那根从不离身的、黄铜烟锅!
烟锅杆油亮漆黑,小小的铜烟锅头里,积满了厚厚一层散发着浓烈辛辣气味的、尚未完全燃尽的暗红色烟油!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烟锅杆,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沾满了滚烫烟油、散发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烟锅头,狠狠地朝着奶奶那只捏着缝衣针的、枯槁僵硬的手腕砸了下去!
“滋啦——!”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如同滚烫烙铁烙在生肉上的恐怖声响,骤然在死寂的灵堂里炸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皮肉焦糊、浓烈烟油和某种更深层腐朽气息的恶臭,猛地弥漫开来!
“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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