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团被我一股脑地扫进桌下的垃圾桶。还不够!那股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催促着我。我冲进卫生间,粗暴地掀开马桶盖,把那些皱巴巴的纸团一股脑全塞了进去。按下冲水按钮的瞬间,水流发出贪婪的轰鸣,旋转着,将那些承载着诡异画面的纸张卷入黑暗的管道深处。
哗啦——
水流平息,马桶里只剩下清澈的水面,微微晃动。
我撑着冰冷的陶瓷水箱边缘,大口喘着气,看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脸色惨白,眼窝深陷,活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水声掩盖了心跳,短暂的空白带来一种虚脱般的平静。好了,都冲走了。结束了。是幻觉,是压力。我反复告诉自己,声音却在脑海里发颤。
第二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吝啬地在木地板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带。我顶着一头乱发坐在电脑前,试图集中精神画新的分镜。但手指僵硬,线条像蚯蚓一样在数位板上爬行。昨夜马桶冲水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像一个不祥的尾音。我刻意不去看那个抽屉,仿佛它是个潘多拉魔盒。
然而,抽屉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像一个沉默的黑色伤口,钉在工作室的角落里。
终于,在下午三点左右,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必须看一眼。就一眼。确认里面是空的,确认昨夜只是一场噩梦。
我慢慢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搭在冰凉的金属把手上。心跳声在死寂的工作室里清晰可闻。咚、咚、咚……
猛地一拉!
抽屉滑开。
里面,在最显眼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张新的画稿。
纸张平整,边缘锐利,仿佛刚刚被人仔细地放进去。上面没有任何揉捏的痕迹。它就在那里,像一份来自深渊的邀请函。
我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碴。胃袋猛地一抽,一股酸水直冲喉咙。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张冰凉的纸,像碰到一块裹尸布。
拿起,展开。
画面构图精准得令人窒息。视角是从高处俯瞰,带着一种冷酷的上帝视角。
画的是楼下那个阳台。我知道那个阳台,属于楼下那个总是把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的独居老头。阳台上堆满了杂物:几个蒙尘的旧花盆,一张破烂的藤椅。而在阳台边缘,一个佝偻的人影正翻过锈迹斑斑的铁栏杆,身体呈现出一种失重的、怪异的扭曲姿势,头朝下,四肢无力地张开。画面的焦点精准地落在人影那张布满老年斑、因惊骇而极度扭曲的脸上,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嘴巴张成一个无声呐喊的黑洞。
线条冷酷、流畅,带着一种解剖般的精准,将坠落的瞬间凝固得纤毫毕现。甚至能看清老头身上那件褪色的蓝灰色旧汗衫的褶皱,和他脚下那只被踢翻、还在滚动的空酒瓶。
画纸下方,靠近边缘的位置,用那种我无比熟悉的、却又让我灵魂战栗的陌生笔触,签着一个时间:16:47。
我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指针清晰地指向:16:42。
还有五分钟!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我的脊椎,四肢百骸瞬间麻痹。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像一颗被投石机射出的炮弹,猛地撞开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跌跌撞撞地冲向工作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视野在剧烈的跑动中晃动,肺部火烧火燎。我扑到窗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漆皮里。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我的脸紧贴着冰冷的玻璃,视线疯狂地向下扫视,搜寻着楼下那个堆满杂物的阳台。
找到了!
那个阳台就在正下方几层楼的位置。阳台上堆着旧花盆和藤椅,和我刚才在画稿上看到的景象……分毫不差!
老头呢?老头在哪?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阳台内外疯狂扫视。没有!阳台上空空荡荡!只有那些杂物在下午灰白的光线里投下沉默的影子。
没有老头。没有坠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秒针走动的声音在我脑中无限放大,如同死神的脚步声。16:45……16:46……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侥幸在我心里疯狂撕扯。是假的?是巧合?是我看错了时间?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撕裂时——
一个佝偻的蓝色身影,猛地从阳台那扇敞开的、布满油污的玻璃门里冲了出来!
就是他!穿着那件褪色的蓝灰色旧汗衫!
他像一头被无形的鞭子疯狂抽打的老兽,动作带着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狂暴的失控感。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一眼脚下,就那样直挺挺地、以一种决绝到令人胆寒的姿态,翻过了阳台边缘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不——!!!”
我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破碎的抽气。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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