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机质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末梢,毫无征兆地凿进医疗舱粘稠的空气里:
【指令:清除寄生单元。】
【目标:生命体征标记为‘异常波动体’的个体。】
【执行时限:300秒。】
【完成奖励:标准氧气补给。】
【拒绝执行:区域时流锁定。】
声音消失的瞬间,巨大的、冰冷的、非人的独眼虚影——司辰之眼——骤然浮现在医疗舱穹顶之上。它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断扭曲、旋转的深灰色漩涡,像宇宙本身碾磨星骸的巨磨,无声地俯视着下方凝固的人群。光被它吞噬,声音被它隔绝,只剩下庞大无匹的、令人骨髓冻结的压迫感。空气不再是空气,成了灌满铅汞的沼泽。
“目标…目标是谁?”医疗组长艾丽卡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细弱发颤,手指下意识地悬在某个维生舱的控制面板上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舱内惨白的灯光在她惊恐放大的瞳孔里跳动。
所有人的目光,被那无形的、来自司辰之眼的意志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聚焦。聚焦在医疗舱一角,那个临时隔离起来的卫生单元。透明的舱盖下,是运输队副官,一个叫凯恩的年轻人。他的脸因高热而潮红扭曲,脖颈和手臂裸露的皮肤下,数条粗大的、蚯蚓般的青黑色脉络在皮下疯狂搏动、扭曲,像活物在挣扎,每一次蠕动都带来凯恩身体剧烈的痉挛。卫生监控屏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癫狂地跳跃,发出刺耳的尖鸣。
“凯恩…” 时雨低语,手指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前制服下那个坚硬的凸起——她祖父留下的旧怀表。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她看到凯恩在痛苦中无意识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
“清除?” 队伍里最年轻的工程师马克失声叫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它…它是要我们杀了凯恩?杀了我们自己人?就为了…为了氧气?” 他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合金舱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死寂。只有卫生设备单调的警报声在尖叫,撕扯着紧绷的神经。
“我们不是屠夫!” 一个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的声音骤然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队长海伦一步踏出,挡在了凯恩的卫生舱前。她身形挺拔如礁石,短发下线条刚硬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火焰。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每一个字都砸在舱壁上,带着金属的回响:“这里是‘破浪号’,不是屠宰场!我们的枪口,永远只对准威胁生存的敌人!对准自己人?”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两柄烧红的匕首,直刺穹顶上那旋转的灰色巨眼,“休想!”
空气似乎在海伦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了。不是比喻。
是真正意义上的凝固。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被听觉捕捉、却能让全身骨骼都随之共振的嗡鸣扫过整个空间。瞬间,这只无形巨兽的脚步,被一只更冰冷、更无情的手死死扼住。
所有声音瞬间被抽离。卫生设备尖锐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过。通风系统微弱的嘶鸣消失了。连每个人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被彻底抹去。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轰然降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
光也凝固了。惨白的照明灯光线,像冻结的冰棱,悬停在空气中,失去了流动的生命。卫生监控屏上,那些癫狂跳动的曲线被瞬间定格在最高点,屏幕本身发出的微光也凝成了死板的色块。通风口附近,几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小尘埃,前一秒还在缓缓飘舞,此刻却如同被钉死在琥珀中的蚊蚋,诡异地悬浮在半空,纹丝不动。
马克脸上的惊恐被永恒地冻结,嘴巴半张着,似乎还想发出那声未能出口的惊呼,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他撞在舱壁上的身体维持着失衡的姿态,一只脚离地,身体倾斜,成了荒谬的雕像。艾丽卡的手指还僵在维生舱的控制面板上方,指尖离按钮只有毫厘,她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的错愕和深切的悲哀,凝固成一片空白。其他队员的姿态千奇百怪,有人下意识地摸向武器,有人试图后退,有人茫然地抬头望着司辰之眼——所有动作都在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成为这片死寂空间里诡异的剪影。
绝对的静止。绝对的无声。时间在这里被抽去了脊梁,瘫软成一滩死水。
只有一个人。
时雨的手指,还死死按在胸前。在那片冻结一切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律动,正透过她的指尖,一下,又一下,顽强地敲打着她的掌心。
嗒…嗒…嗒…
不是心跳。是机械齿轮精确咬合、摆轮规律振荡的声响。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耳,在这片连空气分子都被冻僵的绝对死域里,它是唯一的、活着的脉搏。
时雨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这是这片被冻结的领域中唯一能进行的动作。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撕裂血肉的挣扎,从穹顶那可怖的漩涡巨眼上艰难地挪开,缓缓地,一寸寸地,垂落到自己胸前。那冰凉的、坚硬的触感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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