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图书馆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穹顶高远,没入粘稠的黑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散发出惨绿或幽蓝磷光的活体苔藓提供着微弱照明。光线勉强勾勒出巨大空间的轮廓:无数高耸入黑暗的蠕动书架,如同远古巨兽的肋骨,扭曲盘结,向四面八方延伸。书架上并非纸张,而是层层叠叠、覆盖着粘稠生物膜的暗红色肉膜卷轴,随着空间的搏动微微起伏,像在沉睡中呼吸。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霉烂、铁锈、以及某种更深邃的、如同脑髓腐败般的甜腥气味。巨大的、形似某种节肢动物眼球的吊灯从黑暗的穹顶垂落,由粗壮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血管连接,浑浊的黄色“眼液”从灯罩缝隙缓缓渗出,滴落在下方湿滑、覆盖着一层粘腻菌毯的墨黑色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嘀嗒”声。
六个人影,被这巨大而诡异的空间衬得渺小如尘埃。
陈默背靠着一座蠕动书架冰冷的“书脊”,军刀插在脚边的菌毯里,刀身映照着幽绿的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精神世界深处,那布满裂纹的锚点依旧传来细密的刺痛,但一种更冰冷、更沉重的决心压在上面,如同淬火的钢铁。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雷震身上。
雷震站在稍远一点的光影交界处,像一尊沉默的铁塔。他刻意离其他人远些,左手死死按在肋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沉重,极力压制着体内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冰冷搏动带来的嗡鸣和腐朽气息。阴影遮住了他的脸,只有紧抿的嘴唇透露出极度的痛苦和隐忍。时雨站在他斜前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透支的疲惫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不断扫过雷震按着肋下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赵磐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凸起礁石上,沉重的盾牌放在脚边,他低着头,粗壮的手指用力揉搓着眉心,仿佛要将沉重的压力和失去战友的愤怒揉碎。林玥蜷缩在赵磐旁边,双臂环抱着膝盖,指尖偶尔迸发出一两点微弱的、失控的电火花,映亮她眼底残留的惊悸和茫然。新加入的司辰,则安静地站在一根垂落着粘稠“眼液”的吊灯旁。他穿着样式古朴、边缘绣着繁复星轨暗纹的深色长袍,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薄薄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他微微抬着头,似乎在“看”着穹顶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又像是在聆听什么常人无法捕捉的低语。手中,握着一支材质非金非木、通体流转着幽邃蓝芒的长柄羽毛笔,笔尖悬垂,一滴凝固的、如同浓缩星光的深蓝色墨滴,悬而未落。
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每一次吊灯“眼液”滴落的“嘀嗒”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只有雷震越来越难以抑制的、从齿缝间漏出的沉重喘息,以及他体内那若有若无、却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在死寂中切割着每个人的理智。
“这样下去……”陈默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嘶哑,却带着一种淬过火的硬度,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激起微弱的回音,“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一个接一个。”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雷震按着肋下的手,扫过时雨苍白的脸,扫过赵磐低垂的头和林玥颤抖的肩膀,最后停留在司辰那支悬垂着星芒墨滴的羽毛笔上。“深渊在分裂我们。它在利用我们的秘密,我们的恐惧。”
雷震的身体猛地一颤,按着肋下的手更加用力,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他猛地抬起头,阴影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困兽,带着狂暴的怒意和深沉的痛苦,死死瞪向陈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吼。
“够了!”赵磐猛地抬起头,低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礁石上,碎石飞溅,“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找出路!砸开那些该死的墙!”
“出路?”时雨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丝透支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如同手术刀划开迷雾,“出路的前提是……我们还信得过彼此吗?”他的目光锐利如锥,直刺雷震,“老雷,你还能撑多久?你体内的‘东西’…下一次爆发会是什么时候?会连累谁?”每一个问题,都像冰冷的针,扎在雷震紧绷的神经上。
雷震的呼吸骤然粗重,周身那股被强行压制的金属锋锐感猛地一涨!他眼中凶光爆射,几乎要失控:“你……”
“我们需要约束。”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插入,压过了雷震的怒意和时雨的质问。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死死锁住司辰手中那支流淌着星光的羽毛笔,“一个能把我们所有人绑在一起的规则。一个…深渊也无法轻易撕碎的契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司辰身上。
司辰兜帽下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他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疲惫。他缓缓抬起握着羽毛笔的手。那支笔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幽蓝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笔尖悬垂的那滴凝固星芒墨滴,开始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冰冷而浩瀚的规则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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