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区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巨大的倒计时光幕,幽蓝的数字依旧冰冷地跳动着:71:59:48。
短暂的死寂被一个压抑不住的哽咽声打破。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医疗兵,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摘下,露出一张布满汗水和黑灰、稚气未脱的脸。他紧紧抱着怀里一个金属医疗箱,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迹滚滚而下。他没有嚎啕,只是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这微弱的哭声,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击穿了所有人强撑的硬壳。
苏夏别过脸,抬手用手背狠狠擦过自己的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她看着医疗兵,又看向雷毅队长身上那狰狞的伤口,最后目光落在林默靠着柱子、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身影上。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后怕,如同迟来的海啸,终于冲垮了意志的堤坝。
“药…纱布…水…”医疗兵带着浓重的鼻音,一边抽泣,一边手忙脚乱地打开医疗箱,声音断断续续,“快…处理伤口…会感染的…”他跌跌撞撞地先奔向离他最近的雷毅。
雷毅没有拒绝。他缓缓地、沉重地坐倒在地,靠在一堆破碎的仪器外壳上,任由年轻的医疗兵颤抖着双手为他处理肩部和腿部的伤口。消毒剂刺激伤口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穹顶那巨大的倒计时,71:59:30…那冰冷的蓝光映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刚硬脸庞上,勾勒出深深的刻痕。
林默也缓缓地滑坐在地,冰冷的金属地面透过破损的作战服传来寒意。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的急救包。指尖触碰到里面所剩无几的止血凝胶和压缩绷带。他扯出一卷绷带,想尝试处理左臂的伤口,但稍微一动,剧痛就让他眼前发黑,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别动!”苏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她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绷带,跪坐在他身边。她的动作不再有战斗时的凌厉迅捷,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笨拙和小心翼翼。她小心地撕开他左臂伤口处粘连的作战服碎片,看到下面模糊的血肉和暴露的合金骨骼接口,她的动作顿住了,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林默破损的护臂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拧开一小瓶珍贵的消毒喷雾,小心翼翼地喷洒在狰狞的伤口上。冰冷的药液接触血肉,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肌肉瞬间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忍着点…”苏夏的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安慰林默,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她拿起止血凝胶,用涂抹棒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涂抹在创面上。她的动作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最后,她才用绷带一层层仔细地缠绕、固定。整个过程中,她的泪水一直没有停过,无声地流淌。
陈博士也终于从控制台前挪开了身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角落一个巨大的、印着“应急补给”字样的金属柜前。柜门打开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沉默地、机械地从里面取出一个个银灰色的、扁平的压缩食品袋和装有净水的密封袋。数量不多,每一个都显得弥足珍贵。
他抱着这些维系生命的物资,缓缓走向中央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将食物和水一份份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动作缓慢而郑重。压缩食品袋单调的银灰色,在头顶稳定的白光下,反射着微弱而真实的光泽。
有人默默爬过去,拿起一份,手指因为脱力而颤抖,几乎撕不开坚韧的包装。有人接过队友递来的水,拧开盖子,仰头猛灌,水流顺着嘴角溢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流下,在作战服领口留下深色的痕迹。没有人说话,只有包装袋被撕开的“嘶啦”声,小口吞咽压缩饼干时轻微的咀嚼声,以及……偶尔无法完全抑制的、低低的抽泣。
林默靠坐在冰冷的柱子旁,右臂被苏夏小心地垫高。他接过陈博士递来的压缩饼干和水。饼干坚硬得像石头,在嘴里需要用唾液慢慢软化才能艰难下咽,带着一股浓重的合成淀粉味。水是温的,带着一点奇怪的金属余味,但流过灼痛的喉咙时,带来的清凉和滋润感,却真实得让他想叹息。他小口地、珍惜地吃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
安全区外,那场无声的、毁灭性的都市重组仍在继续。巨大的钢筋如同深海巨兽的肋骨,在翻滚的尘埃中裸露、扭曲、搏动。新的、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在废墟之上野蛮生长,直刺被屏障隔绝的、昏暗压抑的天空。整个城市,像一块被无形巨手反复揉捏、打碎、再随意拼接的巨大橡皮泥,发出持续不断的、沉闷而悠远的轰鸣,如同深海巨兽在深渊中痛苦的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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