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检(五)
ICU的灯光永远那么刺眼。陈志远坐在林悦病床边的椅子上,数着她输液管里滴落的液体。一滴,两滴...像永远走不完的秒针。已经三天了,林悦仍然昏迷不醒,苍白的脸上只有睫毛偶尔颤动,证明她还活着。
"陈先生,您该休息了。"护士轻声提醒,"您已经守了整整一天。"
陈志远摇摇头,眼睛布满血丝:"她随时可能醒过来...我不能不在..."
护士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林悦的氧气面罩:"您妻子的情况稳定了一些,但感染指标还是很高。张教授说如果今晚体温还降不下来..."
她没有说完,但陈志远明白那个未尽之言。林悦的子宫因为撞击和大出血受损严重,术后又出现了感染。昨天医生隐晦地提到,即使康复,将来能否再次怀孕也是个未知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电话。陈志远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喂?"
"陈先生,请您马上来NICU一趟。"护士的声音很急。
陈志远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林悦,咬了咬牙冲出门去。走廊仿佛被拉长了,他跑得肺部灼痛,却感觉永远到不了那个位于三楼的新生儿监护室。
当他气喘吁吁地推开NICU的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凝固了——一群医生和护士围在他儿子的保温箱前,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陈志远抓住最近的一个护士,"我儿子怎么了?"
张教授转过头,面色凝重:"孩子的心脏突然衰竭,我们正在抢救。"
陈志远贴在玻璃上,看着那个小得不可思议的身体被医生们围着,小小的胸膛被按压着,每一次按压都让那脆弱的小身体弹起。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儿子的脸——那么小,那么完美,像极了林悦。
"加油啊,小家伙..."陈志远无声地祈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了你妈妈...一定要活下来..."
抢救持续了四十分钟。当医生们终于停下动作,互相摇头时,陈志远的世界崩塌了。
张教授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汗渍,眼神疲惫而悲伤:"陈先生,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
陈志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水奔涌而出。
"孩子走得很平静。"张教授轻轻扶起他,"最后时刻没有痛苦。"
陈志远机械地被带到一个安静的房间,有人递给他一杯水,但他感觉不到杯子的温度。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张教授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脚印拓片,那么小,还不如陈志远的拇指大。
"这是...您儿子的脚印。"张教授的声音很轻,"按照规定,这种月份的孩子...不能开具死亡证明,也不会有...正式的遗体处理。医院会..."
"给我。"陈志远突然打断他,声音嘶哑,"把他...给我。"
张教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几分钟后,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白色毛巾包裹的小小包裹进来。陈志远颤抖着双手接过,轻轻掀开一角——那是他的儿子,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小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仿佛随时会睁开眼睛。
"他...很像他妈妈。"陈志远轻声说,眼泪滴在那张小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抱着孩子坐了多久,直到张教授轻声提醒:"陈先生...您妻子那边..."
林悦。陈志远如梦初醒。他要怎么告诉她?要怎么看着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说出"我们的孩子死了"这句话?
"能...能让我再陪他一会儿吗?"陈志远哀求道,"就一会儿..."
张教授看了看表:"半小时后我来接他。您...可以给他起个名字。"
名字。他们曾经讨论过那么多名字,男孩的,女孩的。林悦最喜欢"陈希",说是"希望"的意思。
"他叫陈希。"陈志远说,手指轻轻描摹那个小小的脸庞,"小名就叫希希..."
当张教授最终来接走孩子时,陈志远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带走了一部分。他恍惚地走回ICU,站在林悦床前,看着她平静的睡颜。她还不知道,她拼上性命要保护的孩子,已经永远离开了。
"陈先生?"一个护士叫醒了他的恍惚,"您妻子的体温开始下降了!医生说这是个好兆头!"
陈志远麻木地点点头。好兆头?没有了希希,还有什么好兆头可言?
又过了两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ICU的窗帘照进来时,林悦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悦悦?"陈志远立刻凑上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悦的目光涣散了片刻,最终聚焦在陈志远脸上。她的嘴唇干裂,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陈志远赶紧用棉签沾水湿润她的嘴唇。
"孩子..."她的声音微弱如蚊鸣,"希希...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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