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老王(九)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凝固了时间。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越来越微弱,最终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伴随着一声悠长、宣告终结的蜂鸣。
赵大勇走了。
在昏迷了数日后,他最终在无人陪伴的深夜悄然离世。没有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护工发现后按下的呼叫铃,和随后赶来的医生护士进行最后的确认。
王建国和张淑芬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赵大勇已经被蒙上了白布。病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仪器断电后残留的余音。一种沉重的寂静笼罩着这里,比喧嚣更让人窒息。
“王先生,张女士,病人走得很平静。”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带着职业的平静,“后事…你们看?”
王建国看着那覆盖着白布的瘦小轮廓,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愤怒?早已被时间冲刷得模糊。同情?看着这孤零零的结局,确实有。但更多的是沉重,一种对生命脆弱、人性复杂、因果轮回的沉重思考。这个曾经是他噩梦源头的男人,最终以这样凄凉的方式退场,留下的是无尽的唏嘘。
“后事…我们来处理吧。”王建国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请帮忙联系殡仪馆。费用…还是我们来。”
张淑芬默默握紧了他的手,没有反对。这是他们能为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生命,做的最后一件事——给予他最后的体面,让他有尊严地离开。
几天后,在一个阴沉的上午,一场极其简单的告别仪式在郊区一家小型殡仪馆举行。出席者寥寥:王建国、张淑芬、社区主任(代表社区)、一位被王建国请来的、赵大勇老家远房堂兄(接到通知匆匆赶来),以及…被两名警察押解着、身着囚服、戴着手铐的刘美娟。她获准短暂离开看守所,参加前夫的葬礼。
当看到赵大勇经过简单整容、依然瘦得脱相、躺在棺木里的遗容时,刘美娟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踉跄着扑到棺木旁,没有哭天抢地,只是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死死盯着那张蜡黄、陌生的脸,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大勇…大勇…”她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手铐撞击着棺木边缘,发出刺耳的声响。这一刻,她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疯狂和戾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悔恨和空洞。她终于明白,她那些不择手段弄来的钱,没能救回丈夫的命,反而彻底摧毁了两个人的人生,将他们一同推入了深渊。
王建国和张淑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王建国心中最后那点因刘美娟恶行而起的愤怒,在她此刻绝望的悲痛面前,也化作了沉重的叹息。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终尝其酿造的苦果。
告别仪式结束,警察准备带走刘美娟。经过王建国身边时,她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王建国一眼。那眼神里,有恨,有怨,但更多的是一种万念俱灰的麻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是迟来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歉意?
她没有说话,被警察带走了。那单薄的囚服背影消失在门口,仿佛也带走了关于这对夫妇最后的、所有的不堪与纠葛。
“走吧,老王。”张淑芬轻声说,挽住王建国的胳膊,“都结束了。”
王建国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告别厅和那副孤零零的棺木。是的,结束了。一段扭曲的关系,一场无妄之灾,一个沉重的生命句点。但生活,还要继续向前。
几天后,关于刘美娟的判决下来了。因敲诈勒索罪(数额巨大)、诽谤罪(情节严重、造成恶劣社会影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这个结果,在王建国和张淑芬的意料之中,也是法律给予的最终交代。尘埃,终于彻底落定。
公益的起点
市中心的“启明法律援助中心”窗明几净。张雨婷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坐在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一份厚厚的案卷。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浑身散发着专业和干练的气息。
她入职后的第一个案子,就颇具挑战性——一位独居的退休老教师李教授,被一家所谓的“老年健康投资公司”以高额回报为诱饵,骗走了毕生积蓄三十余万元。老人发现受骗后,对方百般推诿,甚至威胁恐吓。李教授走投无路,经社区介绍找到了“启明”。
张雨婷接手后,立刻展开了缜密的调查。她调取银行流水、收集虚假宣传材料、寻找其他可能的受害者、固定电子证据链…她展现出的专业素养和雷厉风行,让中心的同事刮目相看。
“张律师,这是刚拿到的工商调档信息,那家公司就是个空壳!”助理小陈兴奋地推门进来。
“好!”张雨婷快速浏览文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证据链基本完整了。小陈,帮我约李教授下午过来,我们准备正式向公安机关报案并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另外,联系一下《民生关注》栏目,这种针对老年人的典型诈骗案,需要媒体曝光警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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