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碗水,"朱运连轻声说,"是井水,特别甜。你母亲还给了我两个煮鸡蛋。"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有泪光闪动。小满适时地发出"咿呀"声,像是在庆祝这个重大发现。
"所以...我们早就见过。"朱运连摇摇头,"四十五年前..."
"命运真是奇妙。"王芬菲轻拍着怀里的孙子,"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城里知青,现在成了我的亲家母。"
小满突然挣扎着要起来,小手伸向相册的另一页。朱运连翻过去,那是一张集体照,几十个年轻人站在田埂上,面容已经模糊不清。
"啊!噗!"小满的手指准确地点在照片边缘一个几乎看不清的人影上。
王芬菲倒吸一口气:"那是...我?"
朱运连凑近细看,确实,那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站在最边上的姑娘,依稀能看出年轻王芬菲的影子。
"这孩子...他怎么知道的?"朱运连惊讶地看着小满,后者正得意地吐着泡泡。
王芬菲突然笑起来:"老话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定小满就是来告诉我们,咱们的缘分早就注定了。"
朱运连本想反驳这种"迷信说法",但看着照片,再看看怀中的婴儿,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也许吧..."
阳光悄悄移动,照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两个年轻女孩的身影被镀上一层金边,仿佛时光在此刻重叠。
下午,王芬菲的肩周炎果然又发作了。她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突然一阵剧痛让她手中的锅铲当啷落地。
朱运连闻声赶来,看到她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右肩明显比左肩高出一截——那是肌肉痉挛的表现。
"别动,"朱运连果断地说,"去沙发上趴着。"
王芬菲还想逞强,但疼痛让她不得不屈服。她慢慢走到客厅,在朱运连的帮助下趴在长沙发上。
朱运连从医药箱里拿出药膏,又倒了杯温水:"先吃片止痛药。"
王芬菲乖乖吞下药片,感觉到朱运连的手轻轻解开她的衣领。冰凉的药膏接触到皮肤,随即是温热的手指开始有规律地按压。
"啊—轻点..."王芬菲忍不住呻吟。
"忍一下,淤血太久了。"朱运连的声音出奇地温柔,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我学过推拿,知道穴位在哪。"
确实,与之前生硬的按摩不同,这次朱运连的手法专业得多。她先从颈部开始,找到那些紧绷的筋结,一点点揉开。王芬菲能感觉到疼痛中带着一种奇怪的舒适感,就像冰冻的河面被阳光慢慢融化。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她闷声问。
"母亲生病那几年,"朱运连的声音很平静,"医生说按摩能缓解疼痛,我就去中医院学了三个月。"
王芬菲沉默了。她能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如何在母亲病榻前努力学会这些技巧,试图减轻至亲的痛苦。
"这里特别疼,对吧?"朱运连的手指停在右肩胛骨下方的一个点上。
"嘶—对,就是那里..."王芬菲抓紧了沙发垫。
"这是天宗穴,长期抱孩子的人这里都会劳损。"朱运连的声音带着专业的笃定,"礼水小时候很重吧?"
王芬菲闭上眼睛:"八斤二两,顺产。他爹走后,我常常一手抱他一手干活..."
朱运连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更加轻柔地继续按摩:"我那时候...要是有个人能这样帮帮我母亲该多好。"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下王芬菲的脸颊,渗入沙发套。两个女人就这样,一个趴着,一个跪坐着,在无声中分享着只有她们才懂的痛楚与坚强。
按摩持续了近一小时。结束时,王芬菲的肩部已经放松了许多,能够慢慢活动了。
"感觉怎么样?"朱运连洗着手问。
"好多了,"王芬菲试着抬起手臂,"真的没那么疼了。"
朱运连递给她一杯热茶:"得连续按一周才能根治。明天同一时间,别想逃。"
王芬菲笑了:"遵命,朱大夫。"
夜幕降临,陈礼水和胡慕君带着小满去社区医院做满月体检。家里只剩下两位母亲,难得的安静。
朱运连翻箱倒柜,找出了更多老照片,摊在茶几上。王芬菲则捧出了珍藏多年的小盒子,里面是她为数不多的青春记忆。
"看,这是我们生产队的合影,"王芬菲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我就在第二排左边。"
朱运连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那时候你真年轻,两条大辫子。"
"你更俊,"王芬菲笑着说,"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皮肤白,说话也好听。"
两人头碰头地翻看着这些记忆碎片,时而惊叹,时而大笑,完全忘记了时间流逝。
"其实..."朱运连突然说,"我一直记得柳树村的那口井。夏天水特别凉,我们知青都爱去那儿打水洗脸。"
王芬菲眼睛一亮:"井台边上那棵枣树还在呢!去年我回去看,长得更粗了。"
"真想...再去看看。"朱运连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王芬菲握住她的手:"等慕君产假结束,咱们带小满一起回去。村里老房子虽然没人住了,但收拾收拾还能住几天。"
朱运连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点头:"好啊。"
窗外,一轮满月悄然升起,银光洒在两个交握的手上,不分彼此。陈小满的婴儿床静静地立在月光中,仿佛在等待这个小主人回来,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一切奇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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