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警局大厅冰冷长椅上的沈微。
她像一尊失了魂的瓷偶,孤零零地坐着,背脊绷得笔直,却透出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双手紧紧攥着一份文件,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那份文件,陆凛的目光扫过,瞳孔深处似乎有幽暗的火焰跳动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深不可测的寒潭。
他大步走过去,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宣告所有权的意味。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起来。”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沈微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她的视线凝固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仿佛那里面攥着的是她整个世界崩塌后的残骸。
陆凛不再言语。他俯身,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强势而流畅,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掌控感。沈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像一块冻透的木头,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任由他抱起。那份报告被挤压在两人之间,发出窸窣的声响。
他将她抱进车里,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细心地拉过安全带为她扣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冰凉的手腕,那细微的触感让沈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皮革的味道。引擎启动,车辆平稳地滑入暮色渐深的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虚幻的光斑。
车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低微的送风声。
沈微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收回,慢慢转向驾驶座上的男人。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刻冷硬,下颌线绷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清晰有力。这双手,曾温柔地为她拂过额发,也曾冷血地拖拽过裹尸袋……如今,科学冰冷地宣告,那裹尸袋里的血,可能并非来自他的家族血脉?那又来自谁?
“报告……” 沈微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砾摩擦,“你看了?”
“嗯。” 陆凛的回答短促得像一声闷雷。他没有看她,视线专注地盯着前方,仿佛在穿越一片无形的迷雾。
“线粒体DNA……指向陆振山。” 沈微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疑问和指控,“你早知道?一直都知道?”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看着我,陆凛!回答我!”
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巨大的惯性让沈微的身体猛地前冲,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陆凛在最后一刻猛打方向盘,车子险之又险地停在空旷的应急车道上,车头几乎要撞上路边的金属护栏。刺眼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
车内一片狼藉。沈微被勒得胸口生疼,剧烈地喘息着,惊魂未定。陆凛的手依旧死死按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直视着她,里面翻滚着压抑了太久的惊涛骇浪——是愤怒,是痛苦,是如释重负的疲惫,还有一丝……沈微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悲哀。
“知道?” 陆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我该知道什么?知道我的亲叔叔,那个从小看着我长大、教我握枪、教我如何在陆家活下去的‘好’叔叔,可能就是当年指挥屠戮你全家的魔鬼?还是知道那个组织,那个‘曼陀罗’,它的根须早已腐烂地扎进了我陆家的血脉深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沈微所有的疑虑,也剖开他自己血淋淋的过往。“这十年,沈微,我每一天都在查!查那个逃掉的‘银色面具’,查组织渗透的每一个环节!我手上沾的血,没有一滴是无辜者的!我杀的是仇人,是组织的爪牙!是挡在我找到最终真相路上的障碍!”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锁在身边?你以为那些监控和控制,仅仅是因为那该死的占有欲?是!我是疯了!我疯了一样地想要你!但我更怕!我怕你查到陆振山头上!我怕你被他发现!我怕他像当年碾碎你家一样,碾碎你!”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喇叭被震得长鸣不止,在寂静的应急车道上回荡,撕心裂肺。
“那份报告……” 他喘着粗气,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悲凉,“它只是印证了我这十年里最不敢去深想的那个猜测。它撕开了最后那层遮羞布,告诉我,我身体里流淌的血脉,有一部分,来自彻头彻尾的恶魔。”
他缓缓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无力地垂下。车厢内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和车外警示灯单调的闪烁红光。他转过头,不再看沈微震惊而苍白的脸,目光投向车窗外沉沉的暮色,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卸下万钧重担后的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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