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沈微咀嚼着这个字,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她看着陆凛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其中燃烧的微弱火焰,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这113个小时,他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压力,像一面沉默的盾牌挡在她和沈月身前。
她深吸一口气,潮湿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恐惧依旧存在,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过了它——那是深埋心底十年、日夜啃噬着她的仇恨,是对父亲冤屈洗刷的渴望,更是对身边这个男人的信任,一种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信任。
“我和你一起去。”沈微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迎上陆凛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万一……万一需要辨认什么,或者陈伯只信任沈家的人呢?”
陆凛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拒绝被他死死压回喉咙深处。他太了解沈微此刻的眼神了,那是和他在亡命路上并肩作战时一次次流露出的坚韧,是她骨子里那份无法磨灭的倔强。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只有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最终,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下头。
“好。”一个字,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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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似乎永无止境。狭窄的巷子如同怪兽湿滑冰冷的肠道,扭曲着向前延伸。脚下的路面坑洼不平,积满了浑浊的泥水,每一步踩下去都溅起污秽的水花。两侧是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倾塌的矮楼和平房,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丑陋的砖块,如同溃烂的皮肤。窗户大多黑洞洞的,玻璃破碎,用木板或肮脏的塑料布胡乱封堵着,偶尔有几点昏黄如豆的灯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像是黑暗中窥伺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劣质煤烟的味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底层挣扎的、绝望的霉味。
陆凛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巷道里如同一道沉默的墙。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防水外套,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目光锐利如刀锋,警觉地扫视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每一个可疑的岔口。他的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致命的雷霆一击。
沈微紧跟在半步之后,同样裹在宽大的外套里,低着头,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钻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的心跳得很快,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耳朵却极力捕捉着四周的一切声响——远处模糊的争吵声,近处某个门后传来的婴儿啼哭,头顶屋檐滴水的单调节奏,还有……巷子深处某个角落里,似乎有轻微的、黏腻的脚步声一闪而过?她猛地屏住呼吸,指尖掐进了掌心。
陆凛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头微微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指节似乎收紧了些。几秒钟的凝固后,那脚步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脚步继续向前,但沈微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无形的杀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寒意。
他们像两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这片由绝望和污浊构成的海洋。拐过几个令人头晕的弯,避开几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东风里17号那个锈迹斑斑、歪歪扭扭的门牌,终于出现在一扇低矮破旧、油漆剥落得如同麻风病人皮肤的木门上方。
门牌下方,是一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通向黑黢黢的后院。没有灯光,只有雨声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陆凛停在缝隙入口,抬手示意沈微止步。他整个人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侧耳倾听着缝隙深处和后院里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有雨点砸在铁皮棚顶的噪音。良久,他微微侧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擦过唇齿:“跟紧我。”
他率先侧身,敏捷地滑入那道缝隙。沈微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霉菌的味道涌入肺腑,她紧随其后,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
缝隙里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不知名的污物。仅仅几步路,却如同在巨兽的咽喉中穿行。压抑、恐惧、对未知的警惕紧紧扼住了沈微的呼吸。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不过十平米见方的后院出现在眼前。院子被高耸的围墙和周围破败的房屋紧紧包围着,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地面泥泞不堪,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塑料桶和破旧家具。唯一的光源,是院子尽头那间低矮平房窗户里透出的、昏黄如豆的一点光。
那扇窗户极小,玻璃上糊满了厚厚的油污和灰尘,光线艰难地透出来,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整个后院死寂得可怕,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单调而空洞地敲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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