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的手指轻轻插入他浓密的黑发,温柔地梳理着。“我知道,”她低声应和,指尖描摹着他后颈紧绷的肌肉线条,“慢慢来,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阳光透过新撑开的巨大遮阳伞,滤掉了灼热,只剩下暖融融的光晕包裹着他们。露台上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交缠的、渐渐平复的呼吸。这一刻,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显得静谧而温柔。
***
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在晚餐时分被猝然打破。
餐厅里灯光柔和,长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摆放着精致考究的骨瓷餐具。周叔带着佣人正安静有序地上菜。为了照顾沈微的胃口,厨房最近绞尽脑汁,菜品以清淡、营养均衡为主,色香味俱全。
沈微刚拿起银勺,舀了一小口厨师精心熬制的野菌松茸鸡汤。浓郁的香气钻入鼻腔,带着山野的清新。然而,就在汤汁即将触及唇瓣的瞬间,一股毫无预兆的、极其猛烈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从胃部深处汹涌翻腾而上,势不可挡!
“唔…”她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勺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光洁的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前倾,剧烈地干呕起来。
“夫人!”周叔大惊失色。
“微微!”陆凛几乎是同时从主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沉重的实木椅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一个箭步冲到沈微身边,在她彻底软倒之前,坚实的手臂已经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和腰身。
沈微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她无力地靠在陆凛怀里,身体因为剧烈的生理反应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干呕都牵扯得全身骨骼都在呻吟。
陆凛的脸色比沈微还要难看,铁青一片,那双曾让无数对手胆寒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惊惧和一种濒临失控的狂乱。他手臂的肌肉绷得像钢铁,稳稳地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另一只手慌乱地抚着她的背脊,却完全不得章法。
“周叔!叫医生!立刻!马上!所有医生!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他们全部出现在这里!”他朝着管家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而变了调,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嘶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餐厅里侍立的佣人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先生!”周叔也慌了神,转身就要冲出去打电话。
“等等!”沈微强忍着又一阵涌上的恶心,虚弱地抓住陆凛的手臂,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持,“别…别叫他们…陆凛…听我说…”她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只是…正常的孕吐…医生…说过的…反应会…比较强烈…没事的…过一会儿…就好…”
“这叫没事?!”陆凛低吼,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感受着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捏碎。他经历过无数生死一线的险境,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无助。“你吐成这样!脸色这么难看!什么叫正常反应?!”他固执地认为这必然是某种危险的征兆,是他无法掌控的、可能夺走他珍宝的灾难。
“真的…是正常的…”沈微靠在他怀里,努力调整着呼吸,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来对抗那顽固的恶心感。她太了解他了,这种时候,强硬只会激起他更深的偏执和恐惧。她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你抱我回房间…休息一下…好不好?我躺一会儿…喝点温水…就会好很多…叫医生来…他们…也是这么处理的…”
她柔软的语气和虚弱的姿态,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陆凛那层名为“恐惧”的坚硬外壳。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像被拉满后骤然松开的弓弦。他死死地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看了几秒,仿佛在确认她话语的真实性。最终,那股要把全世界医生都绑来的狂暴戾气,在她恳求的目光下,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压了回去。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手臂小心翼翼地收紧,仿佛抱着价值连城的易碎琉璃。他俯身,用最轻柔、最稳当的动作,将沈微打横抱起。她的体重很轻,此刻在他臂弯里更是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这感觉让他心头的恐慌又加重了几分。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餐厅,脚步又快又稳,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愤怒都踏碎在脚下。周叔立刻指挥人清理,同时低声吩咐厨房准备温热的柠檬水和苏打饼干。
卧室的门被陆凛用脚后跟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将沈微小心翼翼地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扯过丝绒被仔细地盖到她胸口,掖好被角,又快步去倒了温水,试了温度才递到她唇边。
“慢点喝。”他的声音依旧紧绷,但那份狂躁的戾气已收敛,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笨拙的温柔。
温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那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终于稍稍平息。沈微靠在枕头上,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和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心中又软又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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