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凌云的院落里凝固了。
自那日大比惊变,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凌云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每一次短暂的苏醒,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无边无际的绝望。丹田处空空荡荡,如同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黑洞,不断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四肢百骸间流淌的不再是澎湃的气血,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虚弱感,仿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他像一个破败的木偶,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任由浓郁的药汁被强行灌入喉咙,任由冰冷的银针刺入周身大穴,试图挽留那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房间里,药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和挥之不去的绝望气息。窗外的阳光明媚依旧,却丝毫无法穿透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凌战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儿子床边,短短三天,这位原本威严刚毅的凌家族长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的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他不断地用自己雄浑的真元尝试着为儿子梳理紊乱的经脉,希望能缓解他的痛苦,延缓生机的流逝,但每一次都收效甚微。那阴毒的“化元散”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盘踞在凌云体内,抗拒着一切外来的生机。
几位长老也时常前来探望,每一次都是眉头紧锁,摇头叹息。凌风已被废掉修为、打断四肢,扔出了炎阳城,自生自灭。但这并不能挽回凌云被毁掉的一切,也未能让凌战和长老们的心情有丝毫好转,反而因为未能挖出幕后真凶而更添了几分憋闷和忧虑。
追查“化元散”来源的事情也在秘密进行,但进展缓慢。这种失传禁药,线索极其稀少,短时间内难以有结果。
整个凌家府邸,都笼罩在一片阴云惨雾之中。昔日第一天骄的陨落,对家族士气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各种流言蜚语也在暗中滋生、传播,有同情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对家族未来忧心忡忡的。
这一日午后,凌云从昏沉中再次醒来。
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但他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他缓缓睁开干涩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呆呆地望着头顶承尘上精致的雕花,那曾是他年少时最喜欢研究的图案之一,此刻看来,却只觉得冰冷而陌生。
“云儿,你醒了?”凌战立刻察觉,俯下身,声音沙哑而关切,“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凌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动眼珠。他的心,早已沉入了比身体的痛苦更深的黑暗冰窖之中。这三天里,每一次清醒,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擂台上发生的一切,想起凌风那得意的狞笑,想起……柳青眉最后那冷漠离去的背影。
那个他曾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那个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美好未来、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孩……
她,为什么会那样?
难道,她真的也参与其中了吗?
这个念头,像是一根毒刺,反复扎在他的心头,比丹田碎裂的痛苦还要让他难以承受。他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忽视那冰冷的事实。
这三天,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一次都没有。
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就在凌云心如死灰之际,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以及侍女恭敬的通报声。
“族长,城主府……柳小姐来了。”
“什么?!”凌战猛地抬头,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惊愕,有愤怒,有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留的期盼?
她终究还是来了吗?是来解释?还是来……
凌云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原本空洞的眼神也泛起了一丝波澜,他缓缓转动脖颈,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片刻后,在侍女的引导下,一道倩影出现在了门口。
依旧是那么美丽动人。
柳青眉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未施粉黛,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憔悴和忧伤,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乌黑的秀发简单地挽起,插着一支朴素的银簪。
她缓步走进房间,目光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凌战,微微欠身行礼:“凌伯伯。”
凌战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那目光中蕴含的压力,让柳青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脸上的忧伤似乎也僵硬了一瞬。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将目光投向了床榻上的凌云。
当看到凌云那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庞,以及那双空洞、死寂,却又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时,柳青眉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忍和……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悲伤。
“云哥……”她轻声呼唤,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缓缓走到床边。
凌云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却又异常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模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荒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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