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巳时三刻,紫宸宫前的广场已被初夏的日光染得透亮。
鎏金铜鹤香炉里焚着南海进贡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升腾,与檐角悬挂的五色宫幡一同在微风中轻摆。
各国使者按序立于丹墀之下,朝服上的珠玉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晕,与阶下排列整齐的宫女内侍的青绿色宫装形成鲜明对照。
江林悦今日换了一身正红色凤袍,玄色宽袖上用金线绣着九五翟纹,十二幅袆衣下摆曳地,每走一步,裙摆上的珍珠璎珞便发出细碎的轻响。
她扶着萧齐逸的手踏上丹陛,目光扫过阶下众人——
赤烈今日难得束了发,却仍在腰间别着一柄镶宝石的短刀,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宫殿四角的禁军侍卫。
楚瑶公主依旧一身水绿罗裙,只是今日发髻上多了一支大齐样式的累丝金凤簪,正好奇地望着广场中央那架被明黄帷幔覆盖的器物。
“各位使者远来是客,”
萧齐逸在御座上坐定,声音透过空旷的广场清晰传来:
“昨日诸位已看过我朝农田工坊,今日便请看看我大齐的女红巧思。”
他抬手示意,内侍们立刻上前,轻轻掀开了帷幔。
那是一架样式奇特的织机,主体由深褐色精铁铸成,数个缠着雪白棉线的木轮在机身上交错排列,下方的踏板连接着复杂的铜制连杆,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与寻常织机不同的是,它的织框宽大,数根银亮的钢针规律地上下起落,透着一股不输于传统女红的利落与精密。
“这是……”
东辽使者高晟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往前踏了半步,袖中的墨玉扳指险些滑落。
他曾听闻齐盛皇后聪慧过人,奇思妙想!
却未料到能将织机改良至此般模样,那些交错的齿轮连杆,分明暗含机括之术,与东辽匠人私下琢磨的器械竟有几分相通。
赤烈则嗤笑一声:
“齐盛国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你们请我来看这个女人家的玩意儿?我西戎的勇士可没功夫看这线线绕绕。”
他话音刚落,便见江林悦抬手,对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赤烈使者稍安勿躁,”
江林悦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凤仪天成的威严:
“这织机虽为女红之用,却关乎齐盛国万千百姓的暖寒。使者且看——”
随着她的话音,早已等候在织机旁的织女俯身踩下踏板。
“咔嗒”一声轻响,最上方的木轮开始转动,雪白的棉线如流水般被牵引而出。
钢针在经纬线间穿梭如飞,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织框上便显出了细密均匀的白色棉布,边缘整齐得如同刀裁。
“哗——”
阶下传来一片低低的惊叹。南诏使者柳文渊身为丝绸大国的臣子,此刻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棉布的织法竟比南诏最精细的素纱还要均匀,且触感看似柔软,却透着一股坚韧。
楚瑶公主更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新织出的布料,却又在触及前收回,眼中满是向往。
“这织机……一日能织多少匹布?”
北狄使者搓着粗糙的手掌,实利的心思显露无遗。
“若用这布做衣裳,怕是比我们北狄的兽皮轻便多了!”
萧齐逸微微一笑,接过话头:
“此乃改良后的‘神机’,一日可织普通织机十日之量。且所用棉花,在我大齐南方已广泛种植,成本远低于丝绸麻布。”
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赤烈。
“西戎使者方才说此为女子玩意儿,却不知这织机织出的布,能让我大齐边军在寒冬中免受冻馁,能让百姓不再衣不蔽体。此等‘玩意儿’,于国于民,皆是重器。”
赤烈被他说得一噎,手按在刀柄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本想借织机嘲讽齐盛国重文轻武,却不料反被将了一军——
西戎地处苦寒,每逢冬日,因衣物单薄而冻毙的牧民不计其数,若齐盛国真能批量产出如此保暖的棉布……他不敢再想下去,眼神第一次真正带上了凝重。
就在此时,广场东侧的月洞门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玉花公主提着裙摆跑了过来,发髻上的海棠簪子歪在一边,脸上带着惊慌:
“父皇!母后!不好了,我的……我的那只白玉兔子不见了!”
江林悦心中一沉。那只白玉兔子是玉花自幼佩戴的信物,用西域暖玉雕琢而成,形神兼备,价值不菲。
更重要的是,那是当年太皇太后所赐,内里中空,藏着一枚能解百毒的药丸——
此事除了她与萧齐逸,只有贴身宫女知晓。
“慌什么?”
萧齐逸沉声开口,语气虽稳,眼中却已闪过一丝冷冽:
“玉儿仔细想想,最后在哪里见过?”
玉花喘着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方才在偏殿等候时,我还拿出来看了看,放在桌上……后来楚瑶姐姐来找我说话,说了几句我就忘了,等再回去找,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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