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未散,周府大门前,周知府满脸堆笑地拱手相送。两位侍郎的马车缓缓驶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周知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身时官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老爷,都安排妥当了。"师爷从影壁后闪出,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银光闪闪的秤砣,正是昨夜从周延年身上掉落的工部标准砝码。
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后院一间隐蔽的厢房。
屋内陈设简朴,唯独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虎眼用朱砂点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血色。
"宋源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周知府猛地拍案,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在案几上,"竟敢在本府眼皮底下耍花样!"
他抓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顺着胡须滴落在前襟上。
师爷阴恻恻地笑道:"老爷息怒。昨夜那杯'醉仙酿',足够让周侍郎迷糊三天。再加上三小姐的枕边风......"
他做了个绞杀的手势,"今日验粮,保管叫宋源吃不了兜着走。"
"周侍郎手上的砝码少三钱,"他眯起眼睛,"验粮时称出来的数目,自然会少两成。"
说着突然狞笑,"宋源报的二十石就只剩十六石,欺君之罪板上钉钉!"
师爷凑上前,压低声音:"三小姐说,周侍郎已经深信宋源在粮仓做了手脚。等验粮时发现数目不对,定会当场发作。"
窗外传来一阵扑棱声,一只信鸽落在窗棂上。师爷取下鸽腿上的竹筒,倒出一张小纸条。
"贾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他念道,"随时可以指证宋源威逼佃户虚报产量。"
周知府满意地捋着胡须:"粮仓里的'好戏'安排得如何?"
"老爷放心,"师爷眼中闪过狠毒,"昨夜趁黑摸进去的兄弟,已经在最好的几袋土豆里掺了其他东西。只等开仓验货,保管臭气熏天。"
周知府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窗纸簌簌作响:"宋源啊宋源,你以为巴结上钦差就能翻身?"
他抓起酒壶直接对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上,"本府要让你知道,在这清河地界,到底谁说了算!"
师爷谄媚地斟满酒杯:"等宋源下了大狱,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自然是要好好'照顾'。"周知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摔碎在地上。
瓷片飞溅,有一片划过师爷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师爷却不敢擦拭,只是赔着笑连连称是。
晨雾渐浓,周知府站在院中望着县衙方向。他的官服被雾气打湿,贴在身上显得格外阴冷。
"去,告诉王班头,"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等宋源入狱后,找几个'意外'死在牢里。"
师爷躬身应是,退出时不小心踩到一片碎瓷,发出刺耳的声响。
周知府头也不回,只是望着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县衙轮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雾气中仿佛有无数鬼影在游荡。
一只乌鸦落在院墙上,发出嘶哑的啼叫,又扑棱着翅膀飞向县衙方向。
寅时刚过,清河县城门外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晨雾。
宋源身着七品鸂鶒补子官服,双手交叠于腹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上的缠枝纹。
他身后三位邻县县令不时交换着眼色,平谷县令张大人更是频频用汗巾擦拭着额角的细汗。
"大人,您听——"宋源的师爷突然压低声音。
远处官道上传来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沉闷声响。
宋源整了整官帽,晨露打湿的帽檐在他额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两辆青幔马车破雾而来,车辕上"工部户部"的铜牌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拉车的骏马喷着白气,马蹄铁踏在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火星。
郑明德掀开车帘时,一缕阳光恰好穿过薄雾,照在他略显疲惫却依然锐利的眉眼上。
"下官恭迎两位侍郎大人。"宋源领着众人行跪拜礼,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时,能闻到石缝间青苔的潮湿气息。
郑明德虚扶一把,官袍袖口绣着的云纹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宋县令请起。听闻贵县有祥瑞现世,本官特来一观。"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周延年紧随其后下车,腰间银袋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阴沉着脸,目光如刀般扫过宋源:"听说有人举报宋县令虚报产量?县衙粮仓里全是陈粮充数?"
他右手不自觉地按在银袋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宋源心头一紧,官袍下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强自镇定道:"大人明鉴,下官已将存粮尽数发放赈灾,县衙粮仓早已空空如也。"
县衙后院的粮仓大门上,原本贴着的封条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几道泛黄的浆糊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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