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石锤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濒死的凄惨。
石墨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被惊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落在了石锤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和杀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仿佛在看着一件彻底损坏、毫无价值的工具。
石锤被这目光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连咳嗽都吓得憋了回去,只剩下喉咙里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哥…”石叶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不…不能怪…锤叔…他…”她试图为石锤辩解,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来。
石墨的目光从石锤身上移开,落在妹妹痛苦的脸上。那冰冷的目光似乎融化了一丝,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疲惫和某种决断覆盖。他没有回应石叶,也没有再看石锤一眼,仿佛那两人已经不存在于他的世界。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石屋中央那张粗糙的石桌前。桌上,散落着几块代表各工坊和物资点的木牌,那是联盟运转的象征。他伸出粗粝的大手,一把抓起代表“粮种库”的那块木牌。木牌边缘粗糙,硌着他的掌心。
他死死攥着那块木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豆种!开春的希望!联盟的命脉!碎了!被他的妻子(尽管他刚刚将她驱逐),在他铁砧堡的地界上,当着他部下的面,亲手踹碎在雪地里!这不仅仅是粮食的损失,更是对他权威最彻底的羞辱和践踏!是打在铁砧堡、打在他石墨脸上的、响彻整个荒原的耳光!
“豆…豆种…”石墨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还剩多少?”他问的是空气,但目光却锐利如刀,扫向角落里一个一直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后勤小头目。
那小头目浑身一抖,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回…回禀首领!北坡那罐…是…是最后一批精选的、最饱满的…是准备开春做种苗的!库…库里剩下的…都是…都是些瘪的、碎的…还有…还有之前煮食剩下的一点陈豆…顶多…顶多再撑…撑个七八天…还…还得是省着吃…”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七八天…”石墨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这平静之下,是足以让所有人窒息的绝望。七八天之后,整个铁砧堡,上千口人,将彻底断粮。而寒冬,还远远没有结束。苍狼部刚被征服,人心不稳,这个消息一旦传开,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他猛地将手中那块代表“粮种库”的木牌狠狠拍在石桌上!
“咔嚓!”
坚硬的石桌桌面,竟被他这一掌拍得裂开一道细缝!木牌更是瞬间碎裂成几块!
“传令!”石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寒铁般的冰冷和决绝,瞬间撕裂了石屋内的死寂,“所有狩猎队!全部出动!目标,雪原深处!不计代价!不计伤亡!给我把能喘气的活物,都拖回来!皮毛、肉、骨头!所有能吃的,一点都不能浪费!”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屋内每一个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人:“堡内!即刻起,实行最严苛的配给!口粮减半!老人、伤者…优先削减!敢有私藏、偷窃、哄抢者——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块裹着冰碴的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屋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下降了几度。
“还有!”石墨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望向那片阿狸消失、姜红叶追去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暴戾的余烬,有深不见底的痛苦,更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死死压抑的担忧。“派出快马!联络最近的两个附属小寨!告诉他们…”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勒索意味,“铁砧堡遭了雪灾!需要‘借粮’!告诉他们,开春双倍奉还!若敢推诿…哼!”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一身骤然升腾起的、如同受伤巨兽般的凶戾之气,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赤裸裸的、以武力为后盾的勒索。为了活下去,为了维持铁砧堡的统治,他必须这么做。哪怕这会让刚刚依附的小寨离心离德,埋下更深的隐患。
生存的链条,在豆种碎裂的那一刻,已经发出了刺耳的崩裂声。现在,石墨正用他冰冷、强硬、甚至残酷的手,试图强行将它重新捆扎起来。代价,是更深的剥削,是内部的倾轧,是将屠刀伸向更弱者,也是将铁砧堡推向一个更危险、更孤立、更依赖暴力的悬崖边缘。
命令如同冰冷的雪片,迅速传遍了整个铁砧堡。绝望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在石墨的铁腕命令下,被强行压制、扭曲,转化为一种更加压抑、更加狂躁的恐惧和生存欲望。沉重的堡门再次开启,一队队面黄肌瘦、眼神却透着一股亡命徒般凶狠的狩猎队员,拖着疲惫的身体,迎着越来越大的风雪,走向危机四伏的雪原深处,去为这座摇摇欲坠的堡垒寻找续命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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