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水汽凝结成珠,顺着青砖缝隙滴落在顾长安的肩头。他跪坐在戏箱前,杏色衣袖上的金线刺绣在怀表幽蓝光芒中微微闪烁。虎符在掌心跳动如活物,烫得他掌心皮肉滋滋作响,却不敢松手——远处金吾卫的铁靴踏水声已越来越近。
"永宁…"他指尖触到草人胸口的桃木钉,木刺扎进指腹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三日前永宁在沉香亭为他包扎伤口时,杏色披帛扫过琴弦,奏的正是《霓裳》序曲的商音。当时她耳坠微晃:"顾将军可知,商音主杀伐?"
怀表齿轮突然卡住。顾长安猛地回神,发现桃木钉的刻痕里渗着暗红——是浸过血的。他掰开草人另一只手的指节,里面掉出半片鎏金铜箔,边缘还沾着胭脂。这是永宁常贴在花钿上的金箔。
"将军好雅兴。"石室入口传来李延年的冷笑。十名弩手在暗处张开机括,淬毒的箭镞泛着萤火般的绿光。李延年把玩着半枚虎符,"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您交出兵部布防图,我告诉您草人身上的凤纹密信写着什么。"
顾长安缓缓站起,左肩的银针伤口因动作撕裂,暗绿色血丝顺着护腕滴落。血珠接触青砖的刹那,砖面竟浮起层细密水珠,如同晨露沾湿的蛛网。他忽然想起《霓裳》残谱边缘的批注:商音动,地脉涌。
"李统领的弩箭,"他忽然抬剑指向东南角的承重柱,"比得上安西都护府的破城弩么?"话音未落,宁碎剑已斩断柱上悬着的铁链。机关轰响中,整面石壁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奔腾的地下暗河。
弩箭暴雨般射来的瞬间,顾长安纵身跃入水中。湍流裹着他撞向尖锐的礁石,虎符在怀中发出刺目的红光。恍惚间看到河底沉着具女尸,杏色衣袖随水波舒展如蝶翼。他拼命划水靠近,却被漩涡卷着撞上石壁。
"咳咳…"顾长安扒住凸起的石碑爬上岸,发现身处废弃的乐坊。半截焦尾琴斜插在瓦砾中,琴轸上缠着的金线正是永宁束发用的。他踉跄着走向琴台,忽听得头顶阁楼传来丝绸摩擦的窸窣声。
"谁?"剑锋挑开垂落的茜纱,月光照亮阁楼一角。描金屏风后坐着个梳惊鹄髻的女子,正用银剪修剪灯花。听到响动,她指尖微颤,灯芯爆出个硕大的灯花。
顾长安的剑尖挑起她鬓边碎发:"永宁郡主三日前就改用玉簪花油了。"女子闻言轻笑,转身露出与永宁一模一样的脸,唯独缺了眉间朱砂痣。她腕间金镶玉镯叮当作响——正是贵妃赏给永宁及笄礼的那只。
"将军可知'借尸还魂'?"女子忽然用永宁的声音说话,指尖抚过琴弦奏出商音。顾长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虎符在此时变得滚烫。他强忍眩晕劈开屏风,却发现后面是堵砖墙,墙缝渗出暗绿色液体。
女子笑声忽远忽近:"梨园地底埋着三百具贵妃血脉的女子…"话音未落,顾长安的剑已穿透她心口。没有血,只有桃木屑纷纷扬扬洒落——又一个草人。
瓦片突然碎裂!真正的刺客从梁上扑下,弯刀直取顾长安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暗处射来的羽箭贯穿刺客眼眶。顾长安转头,看见残破的窗棂外立着个戴斗笠的身影,那人左手持的竟是金吾卫制式弩。
"赵…"顾长安刚开口,斗笠人已消失在夜色中。他追到窗边,只拾到片烫着焦痕的皮革——与假赵破虏脸上伤疤的纹路完全一致。
乐坊外忽然响起马蹄声。顾长安闪身躲进暗巷,看见李延年率队疾驰而过,马鞍旁挂着个鎏金鸟笼。笼中杏色丝帕上,用血画着虎符的纹样。丝帕一角露出"长宁"二字,正是永宁的笔迹。
巷尾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子时三刻,小心火烛…"顾长安的怀表却在此时疯狂逆转,齿轮间渗出暗绿色液体。他低头查看时,发现青石板上自己的影子竟分裂成两个——其中一个戴着金吾卫的兜鍪。
"引魂阵…"他喃喃自语,忽然明白为何虎符会对《霓裳》商音起反应。当年玄宗谱此曲时,曾命三百宫女着杏色纱衣起舞。而今日所见的所有杏衣女子,袖口都绣着同样的凤纹。
远处传来女子的啜泣声。顾长安循声拐进死胡同,看见个衣衫褴褛的老妇在烧纸钱。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纸灰聚成凤凰形状。老妇抬头露出溃烂的眼眶:"将军也来找贵妃娘娘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七窍流血倒地。顾长安上前探查,发现她后颈钉着三寸长的桃木钉。钉尾刻着细小的"景"字——当朝太子的乳名。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顾长安抬头,看见巷子两侧墙头蹲满了黑猫,每只猫脖子上都系着杏色丝带。它们齐刷刷望向西南方,那里正升起诡异的绿色烽火。
"报——"一匹战马狂奔而过,马上驿卒的吼声撕破夜幕:"潼关失守!叛军距长安不足百里!"顾长安握紧虎符,突然读懂永宁密信的深意。她早预料到这一切,甚至算准了他会在地陷时坠入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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