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法罗斯世界,夕阳熔金,正缓缓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将整片天空渲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橘红、绯红、以及深深浅浅的绛紫色调,在云层间肆意流淌、交融,壮丽得令人心悸。
在这片瑰丽天幕之下,铺展着一望无际、盛放着奇特花卉的原野。
这些花朵被此地的人们称为“顺生花”,它们的花瓣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水晶质感,仿佛是用晨曦的微光与凝固的露水精心雕琢而成。
花瓣内部,似乎有微弱的、流动的光芒在脉络间穿梭,随着黄昏时分的微风轻轻摇曳,散发出一种复杂难言的香气——初闻是沁人心脾的甜腻,细品之下,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鼻腔发酸的苦涩。
花海的正中央,一个孤单的身影无助地跪伏在那里。
是遐蝶。
她身上穿着一件式样繁复华美的公主裙,裙摆由层层叠叠的、曾经如月光般皎洁的薄纱构成,上面点缀着细碎的银线和珍珠,依稀可见昔日的精致与华贵。但现在,这件本应出现在宫廷舞会或庆典上的裙子,却被泥土和草汁玷污,
柔软的裙摆被她跪倒的姿势压在身下,与地面那些带着露水的顺生花纠缠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也充满了格格不入的悲凉。
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正从她紧紧咬住的、毫无血色的下唇间艰难地溢出。那声音细微而破碎,混杂在风吹过无边花海所发出的簌簌轻响里,若不仔细倾听,几乎难以察觉,却又带着一种能轻易撕裂听者心脏的沉重悲伤。
泪水早已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瑰丽的夕阳花海变成了一片混沌摇晃的色块。温热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滚落,划过她满是泪痕与尘土的脸颊,最终滴落进身下那些流光溢彩的顺生花瓣之中,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晶莹的湿痕。
“九霄……”
一个名字,如同破碎的琉璃,哽咽着从她的唇齿间滑出,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无尽的思念、刻骨的悔恨与深不见底的痛楚。
九霄。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每一次在心中浮现,都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灵魂,带来一阵剧烈的、令人窒息的灼痛。
她记得他。
她怎么可能忘记他。
那个如同正午骄阳般炽热耀眼、又如同深夜星辰般沉静温柔的男子。
她记得他爽朗的笑声,能轻易驱散旅途的疲惫;记得他战斗时挺拔如松、无可撼动的背影,总能给她带来莫名的勇气;记得他偶尔流露出的、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关怀;记得他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乱她的头发,用带着戏谑却又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小丫头,别怕,有我在呢。”时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她曾经以为可以永远依赖的坚定与力量。
他们曾是一同踏上那场艰苦卓绝的“逐火之旅”的伙伴,目标是寻回被卑鄙的盗火行者窃走的创世火种,拯救这个在黑暗中逐渐冰冷、濒临熄灭的世界。
那是一段多么危险、多么充满牺牲的旅程啊。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无数次面对令人绝望的困境。
但,那也是一段……多么让她刻骨铭心的时光。
因为有他在身边,似乎再深的黑暗也总能透进一丝光亮,再难的绝境也总能找到一线生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希望的象征,是她在那段旅途中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遐蝶缓缓抬起被泪水浸透的、沉重无比的眼睑,用一片模糊的视野茫然地环顾四周。
顺生花海在夕阳的余晖下美得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境,空气中弥漫着那种甜腻又微苦的醉人花香,远方的山峦轮廓被染上柔和的金边,天空澄净如洗,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悠闲地掠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那么和谐,那么……完美无缺。
完美到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真美啊,不是吗? 一个尖锐而冰冷的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一个没有了九霄,却依旧如此美丽、如此生机勃勃的世界。他用生命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把他彻底遗忘的世界。哈,多么巨大的讽刺!
盗火行者……那个阴险毒辣、玩弄人心的敌人,在旅途即将抵达终点的前夕,用最卑劣无耻的阴谋和禁忌的力量,重创了他。
那一幕,如同永不磨灭的噩梦烙印,日夜灼烧着她的记忆——九霄如同被狂风骤然折断的巨木般轰然倒下的身影,他口中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洁白的裙角,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能量爆炸声浪之中,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崩塌。
然后……然后是他最后的抉择。
他,那个总是把守护他人、守护世界当作理所当然的傻瓜,那个明明可以抽身而退、却永远选择承担一切的笨蛋,将所有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寻回的、以及他自身蕴含的、仅存的那些微弱的创世火种,毫不犹豫地、决绝地融入了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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