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州牧府深处。一间特意被符咒层层加固、隔绝内外声息的静室。
这里没有灯火,只有几颗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冷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室内的轮廓。空气冰冷得仿佛能冻结呼吸,弥漫着一种非生非死的、属于冥界的寒意。
静室中央,一团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青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微摇曳、明灭不定。光晕中,隐约可见一个颀长清癯的儒生轮廓,正是荀彧的魂体。他双目紧闭,身影淡薄得近乎透明,每一次光晕的波动,都带来形体一阵剧烈的扭曲和涣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维系他存在的,是静室四壁上那些用朱砂混合着特殊魂石粉末绘制的、繁复玄奥的固魂法阵,以及法阵节点上几块散发着微弱温润白光的养魂玉。
庞统盘膝坐在离魂体一丈远的地面上,宽大的鹤氅铺在冰冷的石砖上。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本就丑陋的面容因巨大的魂力消耗而更显灰败。他双手结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印,十指指尖散发出丝丝缕缕近乎透明的精神细线,艰难地连接着荀彧那极其不稳定的魂体。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滚落,滴在衣襟上,瞬间凝结成冰珠。
他在进行一场极其凶险的“魂引”——试图深入荀彧破碎的记忆本源,梳理那些混乱狂暴的碎片,寻找稳定魂体、甚至复苏其意识的契机。这如同在万丈深渊的蛛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不仅荀彧魂飞魄散,他自己也会遭受可怕的反噬。
“…文若…文若兄…撑住…”庞统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灵魂层面的疲惫,如同呓语般在静室中回荡,“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是谁…在邺城…对你下的手…那假鼎…是谁设的局…”
随着他的引导,荀彧魂体周围的青色光晕猛地一阵剧烈晃动!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而出,在静室的幽暗光影中疯狂闪现、扭曲、重叠!
——烈火!冲天而起的烈火吞噬着宏伟的宫殿,无数人影在火海中哀嚎奔逃…(洛阳大火?董卓焚城?)
——冰冷的剑锋刺穿一个文士的胸膛,鲜血喷溅在展开的竹简上…(孔融?)
——巨大的青铜鼎被沉入浑浊的黄河水中,鼎身上古老的饕餮纹在波涛中若隐若现…(冀州鼎?)
——一张阴鸷、苍白、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脸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嘴角带着诡异的、非人的笑意…(郭嘉?临死前的诅咒?)
——无数扭曲的、散发着黑气的尸体被投入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池,池底似乎有巨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影在蠕动…(曹操的万尸引煞阵!)
——邺城!高大的魏王宫阙在视线中急速放大!一个偏僻的、守卫森严的侧殿!殿门打开,里面供奉的并非象征王权的九鼎,而是一尊散发着妖异紫黑色光芒、布满邪恶符文的假鼎!假鼎旁,一个穿着道袍、背对着画面的身影!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缓缓、缓缓地转过头来…
就在这最关键的一刹那!
“嗡——!!!”
整个静室的固魂法阵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所有朱砂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墙壁上的夜明珠瞬间黯淡!
荀彧的魂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那团青色的光晕猛地膨胀、扭曲,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要从内部挣脱出来!无数漆黑的、如同活物般的诡异符文从魂体深处浮现,疯狂地侵蚀着青色的魂光!这些符文散发着浓烈的不祥和怨毒,与荀彧本身清正的气息格格不入!
“噗!”庞统如遭雷击,双手结成的魂引之印瞬间崩溃!缠绕在荀彧魂体上的精神细线寸寸断裂!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呃啊…”庞统痛苦地蜷缩在地,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无数冰冷的针同时穿刺,眼前阵阵发黑。
而荀彧的魂体,在爆发出那阵恐怖的冲击后,光芒急速黯淡下去,变得比之前更加稀薄、透明。那些漆黑的符文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附着在魂体表面,贪婪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青色魂光。魂体的波动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该死…是魂毒!邺城那假鼎…根本就是针对文若的陷阱!”庞统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荀彧魂体上那狰狞蠕动的黑色符文,目眦欲裂!他终于明白荀彧为何一直无法稳定,为何记忆混乱不堪!这根本是曹操背后那个神秘道人留下的阴毒后手!一种直接作用于魂体本源、如同诅咒般的恶毒手段!
就在庞统心中一片冰凉时,荀彧那微弱到极致的魂体,在黑色符文的侵蚀下,似乎被逼到了绝境,反而回光返照般,强行凝聚起最后一点清明的意识。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前浮出水面的最后一块木板,挣脱了混乱与黑暗的束缚,猛地投射到静室冰冷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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