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关。
这座扼守秦陇咽喉的千古雄关,在深秋的寒风中如同饱经沧桑的巨人,浑身浴血,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关墙之上,原本青灰色的条石已被烟熏火燎、鲜血泼溅染成了黑红相间的狰狞色彩。破损的雉堞如同巨兽残缺的獠牙,巨大的檑木滚石堆积在墙根下,混杂着被砸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残骸,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尸臭。关前那片狭窄的斜坡,土地早已被鲜血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坑洼和散落的残破兵器、断裂的箭矢、倒毙的战马。
连续数日的惨烈攻防,如同巨大的磨盘,疯狂地碾磨着攻守双方的生命。西凉军留下了数千具尸体,而守关的荆襄士卒同样伤亡惨重,疲惫到了极点。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呼啸,卷起地面的砂砾和血腥气,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关墙上值守的士卒抱着冰冷的兵器,裹着单薄的战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许多人靠着冰冷的墙垛,就陷入了短暂的昏睡。
关外,西凉军连营的方向,死一般的寂静。连续数日的疯狂进攻后,这种反常的寂静,反而让关上的老兵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将军,西凉贼今日…安静得有些邪门。”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校尉走到正在关楼内闭目养神的黄忠身边,压低声音道,语气充满忧虑。老将军铠甲未卸,倚着墙壁,花白的须发上凝结着寒霜,听到声音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锐利的虎目在昏暗的油灯下依旧炯炯有神。
“狼在扑食前,总会先伏低身子。”黄忠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带着金铁之音。他站起身,走到箭窗前,眺望关外沉沉的黑暗,“马超小儿,年轻气盛,攻城受挫,又被离间计乱了心神…此刻的安静,只怕是憋着更狠的杀招。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弓弩上弦,滚油金汁备足!告诉所有人,最凶险的时候…快到了!”
“喏!”校尉凛然应命,匆匆下去传令。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原本有些松懈的关墙瞬间绷紧。士卒们强打精神,揉搓着冻僵的手脚,将一架架守城弩重新绞紧,粗大的弩箭闪烁着寒光。滚烫的油锅下,柴火被重新点燃,刺鼻的油烟味弥漫开来。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勉强勾勒出陇山狰狞的轮廓。
就在这昼夜交替、光线最是朦胧模糊的时刻——
“呜——呜——呜——!”
苍凉、雄浑、带着无尽野性的号角声,骤然撕破了黎明的寂静!不是一声,而是从西凉连营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如同群狼啸月!
紧接着,是如同闷雷滚动、越来越响、最终汇聚成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无数火把在黑暗中猛地亮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映红了半边天际!
“杀!!!”
“踏平散关!!!”
“活捉黄忠!!!”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西凉铁骑!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铺天盖地、试图以绝对数量压垮关隘的集团冲锋!而是化整为零,分成数十股、甚至上百股百人左右的精锐小队!
这些小队如同灵活的毒蛇,在崎岖的关前坡地上高速穿插、迂回!他们放弃了笨重的云梯和攻城锤,许多骑兵甚至舍弃了马匹,徒步冲锋!每人身背数袋沙土,在如蝗的箭雨和呼啸的弩矢中,以惊人的悍勇和敏捷,冒着巨大的伤亡,将沙袋疯狂地投入关前的壕沟之中!更有许多身手矫健的羌人勇士,口中咬着弯刀,利用飞爪绳索,如同猿猴般在陡峭的崖壁上攀援而上,试图避开正面防御,从侧翼薄弱处偷袭!
“放箭!快放箭!”
“滚油!浇下去!”
“砸!砸死那些填沟的!”
关墙之上,瞬间爆发出守军嘶哑的怒吼!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滚烫的金汁(混合粪便的毒油)和巨大的石块顺着女墙轰然砸落!惨叫声、坠地声、金汁烫入皮肉的“嗤嗤”声、巨石砸碎骨头的闷响…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
然而,西凉军这次进攻的疯狂和韧性远超以往!前面的小队被箭雨射成刺猬,被金汁烫得皮开肉绽滚落壕沟,被巨石砸成肉泥,后面的小队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和沙袋,红着眼睛继续冲锋!那些攀岩的羌兵更是悍不畏死,不断有人被守军用长矛捅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但总有更多的人如同附骨之疽般爬上来!
“将军!东侧三号箭楼!羌兵上来了!守备队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军侯踉跄着冲到黄忠面前嘶喊。
黄忠虎目圆睁,须发戟张:“亲卫队!随我来!” 他一把抓起他那柄沉重的凤嘴刀,如同猛虎下山,朝着危急的东侧扑去!
关楼外,已是人间炼狱。箭矢的破空声、兵刃的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疯狂的喊杀声震耳欲聋。黄忠带着数十名剽悍亲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插入爬上关墙的羌兵群中!老将军虽年迈,但刀法大开大阖,势沉力猛,凤嘴刀过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如瀑!亲兵们紧随其后,结成小阵,奋力搏杀,硬生生将突入的羌兵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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