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水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变成了一匹沉默的、墨绿色的巨绸。风贴着水面刮过,带着刺骨的湿冷和河底淤泥翻腾起的腥气。一艘勉强能称为“船”的破旧舢板,像片被遗弃的枯叶,悄无声息地滑入水流湍急的河心。舢板没有帆,只有贺连城手中那根坚韧的鱼竿,如同定海神针般稳稳控着方向,借着水势和暗流,朝着下游那片被称为“鬼见愁”的险滩疾驰。
萧小墨蜷缩在舢板最干燥的角落,身上裹着姐姐的外衫和一块散发着鱼腥味的破油布,小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发抖。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从货栈带出来的糖老虎,糖老虎的尾巴尖儿已经被他紧张地啃掉了一小块,在嘴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味道稍微压住了喉咙里的血腥气和河水的腥臊。
肚皮上那片枫叶胎记,此刻像揣了一块烧红的炭,又烫又胀,随着舢板每一次颠簸,都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仿佛在拼命提醒他:近了!更近了!“阿姐…墨儿肚皮…好热…”他小声哼哼,把冰凉的小脸贴在糖老虎上降温。
萧清漓盘膝坐在他身前,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剑。她一手按在弟弟裹着油布的肩头,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蒹葭剑的剑柄。腕间的龙纹护腕与怀中那枚沧溟令碎片持续传递着微弱的共鸣,一阵阵温热感顺着血脉流淌。
她锐利的目光穿透薄雾,死死盯着前方逐渐变得汹涌、发出低沉咆哮的水域——鬼见愁到了!
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些许惨白的光。隐约可见前方河道陡然收窄,两岸是狰狞嶙峋的黑色礁岩,如同巨兽交错的獠牙。河水被挤压着,咆哮着冲向狭窄的隘口,激起大片浑浊的白沫和无数大小不一的漩涡。水声不再是平缓的哗哗,而是变成了沉闷如雷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麻。
“墨哥儿,坐稳了!”贺连城低吼一声,独眼在昏暗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精光。他浑身肌肉贲张,脚下如同生根般钉在摇晃的船板上,手中鱼竿时而如长枪般探出,精准地点在暗流涌动的关键节点,拨开致命的漩涡;时而又如灵蛇般回旋,卸开拍打而来的浪头。舢板在他的操控下,如同一尾狡猾的游鱼,在狂涛怒浪间惊险万分地穿梭。
萧小墨吓得闭上眼睛,小手死死抓住船舷冰冷的木头,小脸埋在姐姐怀里,只感觉天旋地转,身体被一次次抛起又落下,冰冷的河水不断溅在脸上。糖老虎都快被他捏变形了。
“石佛沉…石佛沉…”贺连城口中念念有词,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两岸狰狞的礁石和翻腾的水面,竭力寻找着地图上标记的“石佛沉”所在。
水流太急,能见度太低,浑浊的水下更是暗藏杀机。就在舢板被一个巨大的回旋水流猛地推向左侧一片犬牙交错的礁石群时,萧小墨肚皮上的灼热感骤然攀升到一个顶点!“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小身子猛地一弹,指着左前方一片被浪头反复拍打、黑黢黢的巨大礁岩下方,声音都变了调:“那里!阿姐!大铁人!肚皮…好烫!”
萧清漓和贺连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礁岩根部的水域异常浑浊,巨大的浪花在那里炸开,形成一片翻腾的白沫。
在白沫翻滚的间隙,借着偶尔穿透水面的惨淡月光,他们赫然看到——水下深处,隐约有一个巨大无比、盘膝而坐的石佛轮廓!石佛似乎已半身陷入河底淤泥,只有上半身隐约可见,低垂的头颅和合十的巨掌在湍急的水流中若隐若现!
而在石佛合十的双掌之间,似乎…卡着什么东西?形状狭长,在浑浊的水中反射着一点极其微弱的、非石非铁的奇异光泽!“是沉佛!那掌中…莫非就是‘糖舟’的入口钥匙?!”贺连城声音激动得发颤。
然而,就在他们发现石佛沉的同时,异变突生!“咻——啪!”一支带着凄厉哨响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黑暗,狠狠钉在舢板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上!炸开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周围水域!
“在那里!放箭!”一个阴冷的、带着东厂口音的声音从右侧高耸的礁岩顶上传来!紧接着,左侧湍急的水流中,“哗啦”几声,几条如同鬼影般的黑色小艇破浪而出!艇上人影憧憧,正是翻江龙的水匪!
他们显然早已在此埋伏多时!“贺连城!交出沧溟令碎片和那小子!饶你们全尸!”翻江龙那标志性的沙哑吼声在浪涛声中响起,充满了贪婪和暴戾。
火箭如同骤雨般从礁岩顶射下!带着倒钩的渔网从水匪小艇上兜头撒来!淬毒的吹箭贴着水面飕飕飞射!霎时间,舢板陷入了天罗地网般的绝杀之局!
“墨儿趴下!”萧清漓厉喝,瞬间将弟弟死死护在自己身下,手中短剑舞成一团泼水不进的光幕!叮叮当当!箭矢、吹针被纷纷格飞!但一张巨大的渔网带着沉重的铅坠,已经当头罩下!
“开!”贺连城须发皆张,发出一声暴雷般的怒吼!手中鱼竿灌注全身内力,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乌光,如同怒龙出海,带着无匹的罡风狠狠向上撩去!“嗤啦——!”坚韧的渔网竟被这凝聚了毕生功力的一竿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大口子!碎裂的网绳如同死蛇般落下。但贺连城也因这全力一击,脚下不稳,一个踉跄。一支刁钻的毒箭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