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内的夜,似乎格外漫长。绮云殿的灯火亮了大半宿,人影幢幢,脚步纷沓。内侍省的人来了又走,抬走了那具冰冷的尸体,也带走了那支半掩在碎瓷中的凤头金钗。宫人们低眉顺眼地收拾着满地狼藉,动作轻得像猫,大气不敢喘一口。管事太监那张涂了白粉的脸,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愈发阴沉,他尖着嗓子,话里有话地“提点”萧清漓:“姑娘受惊了。只是这深宫大内,不比外头江湖,有些动静,还是莫要张扬的好。太后娘娘慈悲,定会为姑娘做主。”言下之意,昨夜之事,就此揭过,休要再提。
萧清漓只垂着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那枚冰冷的硬物——那枚幽绿的毒针。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惊魂未定、楚楚堪怜的模样,轻轻颔首:“多谢公公提点,清漓省得。”心底却是一片寒潭。太后“做主”?只怕是做贼心虚,急于封口。这金碧辉煌的囚笼,每一根梁柱都透着森森杀机。她越发忧心起下落不明的弟弟,小墨那机灵劲儿,若在宫外,或许还能如鱼得水,可若也被卷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她不敢深想。
日子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滑过几日。萧清漓被“请”出了绮云殿,挪到了一处更为偏僻、也更便于“照看”的宫苑——听竹轩。四周竹林森森,风过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幽寂。她像一只被精心看护起来的金丝雀,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一举一动都落在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里。
这日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穿过稀疏的竹叶,在轩前石阶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萧清漓独自坐在廊下,膝上摊着一卷无关紧要的诗集,目光却放空地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袖中那枚毒针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此地的险恶。她不由想起娘亲那本字迹潦草的笔记,“时空裂隙”四个字如同魔咒。娘亲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物件,爹爹常笑她是“痴人”,可那笔记里夹着的泛黄纸片上,确曾用朱砂画着骷髅头,旁边写着“剧毒”、“勿近”、“尘封”的字样……娘亲的警告,与这深宫的毒针,冥冥中竟似有了某种令人心寒的联系。娘亲研究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蚀骨销魂的“毒”,是否也如这宫墙内的暗箭一般,无声无息?
“圣上驾到——!”
一声尖利悠长的通传,骤然划破了听竹轩的宁静,也打断了萧清漓纷乱的思绪。
萧清漓心头一跳,连忙起身,垂首肃立。只见一顶明黄色的肩舆被稳稳抬入院中,皇帝身着常服,神色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眉宇间积郁着江山社稷的重担。他步下肩舆,目光落在廊下素衣垂首的女子身上,那酷似昭阳的容颜让他的眼神柔和了一瞬,带着追忆的感伤。
“不必多礼。”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疲惫。他缓步走上石阶,在廊中备好的紫檀圈椅上坐下,示意萧清漓也坐。“听太后说,前几日你受了惊吓?这听竹轩,还住得惯吗?”
“谢陛下垂询。清漓惶恐,此地清幽雅致,甚好。”萧清漓依言在侧下方的小凳上坐了半边身子,声音温顺恭谨,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皇帝扶着额头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气息也似乎比常人短促几分。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有些游离。他端起内侍奉上的热茶,刚凑到唇边,手却猛地一抖!
“哐当!”
上好的青玉茶盏脱手坠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
“陛下!”随侍的太监总管李德海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
皇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他猛地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压抑不住地溢出几声沉闷的呛咳,那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重!
“咳咳…咳…噗——!”
一大口暗红发黑、粘稠如浆的污血,猛地从皇帝捂嘴的指缝间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落在明黄的龙袍前襟、冰冷的石阶,还有萧清漓素色的裙裾之上,如同绽放开的、来自地狱的恶毒之花!
皇帝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软软地从圈椅上滑落,双眼翻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陛下!陛下!”李德海吓得面无人色,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去扶,却根本扶不住那剧烈抖动的身体。整个听竹轩瞬间炸开了锅!宫女太监们尖叫着,乱作一团,有的往外跑着喊太医,有的吓得瘫软在地。
萧清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后退半步,裙摆上那几点温热粘稠的黑血触目惊心。然而,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与惊恐之中,她脑海中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皇帝呕血前那短暂的面色、那异常的气息、还有此刻这可怕的抽搐痉挛……竟与她幼时在娘亲那本被爹爹斥为“妖书”的古怪图谱上,看到的一种名为“牵机”的古毒描述,有七八分相似!图谱旁,娘亲的字迹异常凝重:“形如风痹,角弓反张,血凝如漆……其性暴烈,类…类‘镭’之蚀骨…”后面似乎还有字,却被墨污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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