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红日西沉。丰盛的酒席摆开,山珍海味,流水般端上。柴进举杯劝饮,酒过三巡,正要吩咐上汤,庄客来报:“教师来了!”
柴进道:“正好,请来同坐!快添张桌子!”
林冲起身,只见进来一人,歪戴头巾,挺着胸脯,鼻孔朝天,大摇大摆走进后堂。林冲心想:“庄客称他教师,必是大官人的师父。”赶紧躬身行礼:“林冲参见!”
那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还礼了。
林冲不敢直身。柴进指着林冲对那教师道:“洪教头,这位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冲林武师!快请相见!”
林冲一听,对着洪教头就拜。
洪教头大喇喇一摆手:“免了免了,起来吧。”还是不还礼。
柴进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林冲拜了两拜,起身请洪教头坐。洪教头毫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首!柴进眉头皱得更紧了。林冲无奈,只得在下首坐了。
洪教头斜眼瞅着林冲,阴阳怪气地问柴进:“大官人,今日为何如此厚待一个配军?”
柴进忍着气:“这位非同一般,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师父不可轻慢。”
洪教头嗤笑一声:“大官人哪,你就是太爱习枪弄棒了!搞得那些流配的犯人,都想来打秋风!都吹自己是枪棒教师,跑来庄上混吃混喝骗钱!大官人,你何必这么认真?”
林冲默不作声。
柴进沉声道:“人不可貌相,休要小觑了人。”
洪教头一听柴进说他“休要小觑”,立刻炸毛了,跳起来指着林冲:“我不信!他敢和我使一棒看看?能接住,我才信他是真教头!”
柴进眼睛一亮,哈哈一笑:“好啊!林武师,你看如何?”
林冲忙道:“小人不敢。”
洪教头一看,心里乐了:“哈!怂了!果然是个草包!”于是越发来劲,非逼林冲动手。
柴进呢?一来想看看林冲的真本事,二来也想让林冲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洪教头,灭灭他的气焰。但看林冲犹豫,便道:“林武师不必推辞。这位洪教头也是刚来不久,此地难逢对手。柴进正想一睹二位教头的高招!” 他这话是说给林冲听的,怕林冲顾忌他的面子不肯出全力。
林冲听懂了弦外之音,这才放下心。
洪教头早已按捺不住,跳起来嚷道:“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 一群人哄然叫好,涌到堂后空地。
庄客抱来一束杆棒放地上。洪教头麻利地脱了外衣,扎起裙子,抄起一条棒,摆开架势,气势汹汹喝道:“来!来!来!”
柴进对林冲道:“林武师,请吧!”
林冲抱拳:“大官人见笑。” 也拿了一条棒,摆了个守势:“请教师指教。”
洪教头看他这架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林冲持棒,使出看家本领“山东大擂”,主动攻来。洪教头把棒在地上一戳,迎上去就抢攻。两人就在这明月地上交上了手!
好一场比斗!只见:
泰山压顶棒,专掏下三路!林冲的棒法如同泥鳅钻穴,刁钻狠辣;洪教头的棒法好似巨蟒出洞,势大力沉。一个如拔山怪树,一个似卷地枯藤!两条抢珠龙,一对争食虎!
斗了四五个回合,林冲突然跳出圈子,喊了声:“停!”
柴进忙问:“教头为何不使出真本事?”
林冲道:“小人输了。”
柴进不解:“胜负未分,怎么就输了?”
林冲指了指脖子上的枷:“小人戴着这玩意儿,施展不开,权当输了。”
柴进一拍脑门:“哎呀!是柴进疏忽了!”大笑一声,“这好办!”立刻叫庄客:“取十两银子来!”
银子很快送到。柴进对俩公差道:“柴进斗胆,烦请二位行个方便,暂开林教头的枷锁。明日牢城营里若有任何干系,柴进一力承担!这十两银子,二位喝茶。”
董超、薛霸一看柴进气度不凡,不敢违拗,还能白得十两银子,料想林冲也跑不了。薛霸便掏出钥匙,开了林冲的护身枷。
柴进大喜:“好了!这下公平!二位教师,再来比过!”
洪教头刚才见林冲棒法“怯懦”,更认定他是水货,肚里冷笑,提起棒就要上。
柴进却又喊停:“且慢!” 让庄客取来一锭大银,足有二十五两,放在桌上。
“二位教头比试,非同小可。这锭银子,权当彩头!谁赢了,银子拿走!” 柴进说着,故意手一松,银子“哐当”掉在地上。他这是激将,更是给林冲打气。
洪教头眼红那大银子,又想在柴进面前显摆,更怕输了气势。他使出浑身解数,摆了个极其嚣张的架势,名叫“把火烧天势”,棒指苍穹,鼻孔都快朝天了。
林冲心念电转:“柴大官人这是要我赢他!” 当下不再犹豫,也横棒摆开门户,使了个看似守势,实则暗藏杀机的“拨草寻蛇势”。
洪教头大喝一声:“看棒!” 一棒泰山压顶盖将下来!
林冲不硬接,向后一闪。洪教头得势不饶人,抢上一步,又是一棒劈下!
林冲等的就是这一刻!看他脚步已乱,林冲手中棒如同毒蛇出洞,贴着地皮“唰”地一挑!
洪教头哪料到这招?措手不及,只觉小腿骨(臁儿骨)上剧痛钻心!
“哎哟!”一声惨叫,棒脱手飞出,整个人像个麻袋一样,“扑通”重重摔在地上!
柴进抚掌大笑:“好!快拿酒来!” 众人哄堂大笑。
洪教头羞得满脸通红,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腿疼得钻心,哪里站得稳?几个庄客忍着笑上前扶他。这洪教头臊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推开庄客,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庄子,再也没脸回来了。
“洪教头摆弄烧天势,林教头毒蛇寻草间。一棒扫倒臁儿骨,满地找牙羞红脸!”正是:
莫笑配军戴枷锁,真龙困浅亦腾渊。
棒打狂徒显身手,方知教头非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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