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个沾着奶茶香精味的初夏午后，明明在北方，却给我带来似南方冬那般漫长的阴冷。
那时的我抱着作业本准备要交给老师，思考着该如何再次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办公室令她窒息的氛围和一群冷漠的老师，低头走路时，头顶突然弥漫出甜腻的奶茶香。
下一秒，滚烫的液体劈头盖脸浇下来，米色羽绒服上晕开的污渍像张嘲笑的嘴，朝我龇牙咧嘴地狰狞。
“乡巴佬！你瞎了眼？不知道前面有人吗？！”
尖锐的女声刺得我耳膜生疼。
好吵，好吵，好吵……
我攥着被浸湿的作业本，指节发白，喉咙像被塞进团棉花。
明明是她突然站在前面，虽然低着头，我一直都有关注前面的路上，生怕撞上人，又要跟别人说很多很多的话来弥补自己心中的愧疚。
可还没来得及道歉，我的肩膀突然撞上冰冷的储物柜，金属的棱角硌得后背冷嗖嗖的发麻。
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眼睛里，她运动鞋碾过地上奶茶的声音，混着周围细碎的哄笑，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钻。
“"瞧你这穷酸样，赔得起吗？！你连奶茶的滋味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怯懦让我没有回话，但从那以后，教室的每个角落都成了凌迟我的刑场，我不敢跟父母讲，他们工作忙，没空。
可就是我不想招惹事情的思想，这就成为了我“懦弱”的表现，也成为她们得寸进尺的支撑。
一次，两次，三次……肆意。
我缩在座位上假装做题，碎纸片却雨点般砸在后脑勺。
“抹布精”“穷鬼”的声音在头顶盘旋，铅笔头砸在课桌上的声响震得心脏发颤。
她扯掉我皮筋时，被拖桶的水淋得湿漉漉的头发糊住眼睛，我闻到她身上廉价香水混着烟草的味道，胃里泛起恶心的酸水。
真是恶心啊……明明我一直在让步啊，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谁能帮帮我……
就连体育课的塑胶跑道成了绞刑架。
当绊住我的脚踝时，膝盖硬生生磕在跑道上的剧痛让我眼前炸开白光。
粗糙的颗粒扎进皮肉，手掌擦过地面火辣辣地疼。
我抬起头，看见她倚在单杠旁，樱桃色的嘴唇咧开，脚边还躺着半截故意遗落的跳绳。
她周围的同伙的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混着我膝盖滴落的血在红色跑道上晕开，温热的液体夹杂着冷汗浸透了校服裤。
我蜷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因为我知道，站起来，不过是下一场凌虐的开始。
我没有朋友，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的付出的感情得不到回馈，害怕自己会收到伤害，因而在我接受她们所谓的“教育”时，无一人挺身而出，都是隔岸观火看客，包括我的班主任。
她家里有钱，有钱到可以封住学校的嘴，管住学校的手，将我置于学校的对立面。
贫与富，天堑之别吗。
——
雨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头顶的棚上，仓库里腐木的霉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她们狰狞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扭曲成魔鬼。
我拼命挣扎，指甲在水泥地上抓出五道血痕，可按住我肩膀的手像铁钳，耳边全是她们兴奋的笑。
“装什么清高？这下看你还敢不敢不跪舔我们！”
当我在医院苏醒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
很久没见到面的妈妈抱着我颤抖的身体，带着温意的泪水滴在我缠着纱布的手上，烫得我缩回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妈妈。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每当夜深人静，撕裂般的疼痛就会把我拽回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我开始害怕所有尖锐的东西，连吃饭时看见筷子都会浑身发抖，更不敢去学校——那个充满她们阴影的地方。
我恨她们。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我依旧恨着她们，出了一口恶气，可那日的雨如同缠绵的蛇群将我紧紧包围，喷出的毒液渗透进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想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们……可是，我还能活多久呢。
我，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啊。
“小芸，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爸爸会替你做主的，我的乖女儿啊，乖女儿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他颤抖地将我搂入怀中，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在我面前哭泣，我想我应该会感到难过才对，可奇怪的是，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这不怪爸爸，不怪妈妈。
——
柳扶摇抬手推了推黑框眼镜，金属镜架与指尖接触的瞬间传来沁人的冷意。
尽管她早已适应了隐形眼镜，可戴着有框眼镜总能给她一种安全感，一种一直包裹着她的安全感，让她可以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镜片后面的安稳。
镜片后的眸光掠过公告栏，那里“文明校园”的鎏金锦旗在雨水冲刷下泛着刺目的光，烫金字体倒映在她眼底，扭曲成嘲讽的形状。
文明校园?
呵。
半小时前保安颤抖着递来的U盘还揣在她的西装内袋，数据恢复软件里成片的马赛克画面如同一道道结痂的伤口——有人用低级却有效的暴力手段，妄图掩埋真相。
没关系，厉沉舟说他公司有人可以修复回原画质，甚至可以更加高清。
她想了想，说不用了，原画质就好。
这些年，厉沉舟帮她挡住了江溯的打扰，他们也顺利地结了婚，她也正式踏上律师行业一年有余，但小芸这个案子是她接手的第一起校园霸凌案，或者说是校园故意伤人案。
姚桃，顾凛，还有当初那些人，在她从外婆手中接过部分江家势力后，早已陷入泥沼。
她不是一个宽容的人，甚至说，她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她为了做到心中想要的结果，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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