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观星台被晨雾裹着,像浮在云海上的青玉盘。
陆九渊跟着张三丰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鞋尖沾了露水,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倒比昨夜更清醒几分。
"真人,您说的'行者',可是武道极境?"他站在汉白玉栏杆旁,望着东方鱼肚白里渐淡的星子,喉结动了动。
张三丰负手而立,道袍被山风卷起几缕银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屈指弹了弹栏杆——"叮"的一声,清响惊起两只灰雀。"五十年前我在这观星台,也问过同样的话。"他侧过脸,眼角的皱纹里凝着半滴晨露,"那时候我以为,破了'行者'就能见着天。"
陆九渊心口一紧。
前一夜张三丰说"行者"是揉碎百家的境界,可此刻听这语气......"您是说......"
"早破了。"张三丰笑出声,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当年在少林偷学七十二绝技,在峨眉看郭襄的金顶绵掌,后来又跟着觉远和尚背《九阳真经》——那些年我像块海绵,见什么吸什么。
直到四十岁上,我在这观星台坐了七天七夜,突然明白:海绵吸饱了水会沉,人攒满了招会僵。"他抬手接住飘落的晨露,"所谓'行者',不过是把别人的招变成自己的;可真正的路,是把自己的招变成天地的。"
陆九渊只觉耳膜嗡嗡作响。
他想起昨夜张三丰说"路在脚下",原以为是劝他踏实,此刻才懂其中真意——原来"行者"不是终点,而是把自己融入天地的起点。
"那破碎虚空......"他下意识攥紧袖口,系统面板在袖中发烫,"江湖传言,达到极境便能超脱凡俗......"
张三丰忽然松开手,晨露坠在栏杆上,溅起细小的水沫。"我见过有人踏云而去,也见过有人坠崖而亡。"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声音轻得像风,"天地有门,可门后是仙是劫,谁踏进去前都不知道。"
陆九渊喉头发干。
他想问"您试过吗",可对上张三丰清亮的眼,那些话突然堵在喉咙里——眼前这人活了一百二十岁,眼里却没有半分浑浊,倒像刚入道的少年,对什么都怀着好奇。
"该下山了。"张三丰拍了拍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道袍传来,"你那七侠镇的茶客们,该等急了。"
归程比来时快了三日。
陆九渊骑着青驴过七侠镇的石桥时,远远就望见同福客栈的酒旗在风里翻卷,"龙门客栈"四个金字被太阳晒得发亮。
白展堂正蹲在门口擦铜壶,听见蹄声抬头,手里的布"啪"地掉在地上:"我的亲娘嘞!
陆先生可算回来了!
佟掌柜这三日天天数算盘,说再等两日就要把您的书案租给卖糖葫芦的!"
"去去去!"佟湘玉从门里探出头,鬓角的银簪闪了闪,"白大哥净瞎说。"她眼尾弯成月牙,"陆先生快进来,我让小郭炖了鸡汤,展堂刚去买的糖炒栗子......"
陆九渊还没下马,就被佟湘玉拽着袖子往店里拉。
说书台还是老样子,案上的青瓷茶盏落了层薄灰,镇纸底下压着半张未写完的话本——是他走前说《雪中悍刀行》的草稿。
他指尖拂过纸页,忽然听见后排传来嚷嚷:"陆先生!
今日说什么?"
"对!我们都等半个月了!"
"莫急莫急。"陆九渊笑着登上书台,随手扫去茶盏上的灰。
他望着台下挤得满满当当的茶客:卖菜的王老汉、打铁的张老二、还有总爱跟他辩书的酸秀才,忽然想起武当山观星台上的星子——原来这人间烟火,也是另一种星辰。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突然提高声音:"今日不说刀光剑影,先说个妙人。"
"啥妙人?"前排的刘寡妇伸长脖子。
陆九渊眼尾微挑:"白狐儿脸,举世无双。"
台下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哄笑。
白展堂拍着桌子直不起腰:"陆先生可别寒碜我!
我这脸跟白狐儿有半分像?"
"谁说像你了?"陆九渊故意板起脸,"我是说......"他忽然指了指自己鼻尖,"像我!"
满座哄堂大笑。
佟湘玉扶着柜台直揉肚子,王老汉把茶盏拍得咚咚响:"好你个陆九渊!
说书的嘴就是甜!"
笑声里,陆九渊眼角余光扫过二楼。
那里原本空着的雅座不知何时坐了人,垂着的湘妃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袭月白裙裾。
他正要细看,楼下张老二又喊:"陆先生快说!
这白狐儿脸到底怎么个妙法?"
他收回目光,提起醒木往案上一磕——"且听我慢慢道来......"
二楼雅座里,怜星放下茶盏。
窗外的阳光透过竹帘落在她脸上,将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切得细碎。
楼下的说书声混着茶香飘上来,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腕间银铃发出极轻的"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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