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往东三十里,有个叫赵家沟的小村子。村子不大,拢共几十户人家,依山傍水,本是个安宁祥和的地方。可自打我记事起,就常听老人们压低声音说起村后那座黑风岭,说那岭子邪性,尤其岭下那片老林子,天黑后万万去不得。
光绪二十三年,我十六岁,在县城的药铺当学徒。那年夏天格外闷热,连着一个月没下半滴雨,田里的庄稼都蔫头耷脑的。村里几个老人一合计,说黑风岭的老林子里有口古泉眼,或许还没干,要组织几个后生去寻点水,救救急。
寻水的队伍一共五人,领头的是村里最胆大的猎户孙猛,还有三个年轻力壮的庄稼汉,赵大、钱二和李三。最后一个是村西头的张老六,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最广,被请来当向导。
他们清晨出发,日头偏西时才回来,却只剩四人。李三没了踪影,回来的四人个个面无人色,像是被抽了魂。孙猛那么一条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回家后竟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胡言乱语,反复喊着“肉莲花……吃人了……”
村里顿时炸开了锅。李三的老娘哭晕过去好几次,族长带着人去问情况,赵大和钱二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像是吓破了胆。唯有张老六还算镇定,但也是脸色发白,眼神躲闪。
我被药铺派回来给孙猛送药,正赶上这档事。隔着窗户,我看见张老六坐在院里槐树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却掩不住他眉宇间那团浓得化不开的惊惧。
好奇心像猫爪子似的挠着我的心。趁着给张老六端茶的工夫,我凑过去,小声问:“六叔,岭上……到底遇上啥了?”
张老六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我好久,像是认不出我是谁。半晌,他猛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冒出,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娃子,”他开口,声音飘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但我那时年轻,哪里听得进这话,仍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也许是他心里憋得实在太难受,需要找个口子倒出来,又或许是我眼神里的恳切打动了他。他沉默良久,终于重重叹了口气,磕了磕烟袋锅子。
“罢了,跟你说说也好,省得你不知轻重,日后也往那邪性地界跑。”他示意我坐下,目光投向远处暮色渐沉的黑风岭,开始了那段让我日后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的讲述。
“那林子……真密啊,”张老六的声音低沉下去,“日头那么毒,可一进林子,光就像被吸走了,四下里昏昏沉沉,凉气刺骨。老树盘根错节,藤萝缠得到处都是,静得吓人,连声鸟叫都没有。”
他们五人拿着柴刀,艰难地开辟着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根据张老六模糊的记忆,朝着岭子深处摸索。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甜腻气味,闻久了让人头晕恶心。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走在最前面的孙猛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你们听!”
众人屏息凝神,隐约听到极细微的流水声。精神顿时一振,循着声音加快脚步。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林间空地,中间果然有一口小小的泉眼,泉水从石缝中汩汩冒出,清澈见底,在泉眼周围汇成一个小水洼。空地上寸草不生,泥土是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水洼中央生长着的一株奇异的植物。
那植物约莫半尺高,无叶,只有一根拇指粗的血红色肉茎,顶端托着一朵拳头大小的花。那花形态极似莲花,花瓣肥厚饱满,层层叠叠,颜色却是一种娇艳欲滴、仿佛刚刚渗出血珠的鲜红。阳光透过林木缝隙,斑驳地洒在花上,那花瓣竟隐隐透着光,细腻温润得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玉,又像是……刚刚剥开的皮肉。一股浓烈异香从花上散发出来,盖过了泉水的清新。
“这是……啥玩意儿?”赵大瞪大了眼睛,又是惊奇又是畏惧。
钱二抽着鼻子:“香!真香!闻着就饿!”
李三胆子大,蹲在水边,伸手想去摸那奇异的花瓣。
“别动!”张老六心头一跳,猛地喝道。他走南闯北多年,听过些奇闻异事,隐约觉得这花生得诡异,那肉质感的花瓣和血红的颜色,让他脊背发凉。“这东西邪门,不像善类,咱们取了水快走!”
孙猛却盯着那花,眼神有些发直,喃喃道:“怕啥,一朵花还能吃人不成?这香味……勾得人心里痒痒。”他说着,竟也俯下身,深深吸了一口那异香。
就在这时,那朵“肉莲花”仿佛活物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花瓣似乎张得更开了一些,那血红色的光泽流转,异香陡然变得更加浓郁。
李三像是被迷了心窍,对张老六的警告充耳不闻,嘿嘿笑着:“六叔你就是胆子小,我看这怕是宝贝,闻着这么香,说不定能吃……”说着,他竟真的伸出手指,在那肥厚的花瓣上轻轻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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