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了几针,沈轻眉的动作顿了顿。她微微抬了下头,白绫似乎“看”向陈默的脸。篝火的光映着她露出的下半张脸,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她没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极其自然地、带着篝火的暖意,轻轻拂过陈默同样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耳廓。
指尖温热。
耳廓冰凉。
那一点突如其来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漾开细密的涟漪,顺着耳根一路蔓延,烫得陈默半边脸都麻了。他猛地屏住了呼吸,连肋下的闷痛都忘了。
沈轻眉的手指在他耳廓上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去,继续低头缝合那道裂口。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替他拂去沾上的雪沫。
裂口很快缝好。她打了个结,用指甲掐断多余的皮绳。动作干净利落。
陈默还僵着,耳廓上那点残留的温热触感挥之不去,心跳得像是要撞出胸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传令兵浑身浴雪,连滚带爬地冲到篝火旁,单膝跪地,双手高举着一卷明黄的绢帛,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捷报!捷报!青石峪大捷!阵斩北莽千夫长!焚毁敌骑无数!陛下……陛下有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卷明黄上!
传令兵深吸一口气,猛地展开绢帛,朗声宣读,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洪亮:
“……安乐侯陈默,民团统领沈轻眉,智勇双绝,雪夜破敌,护粮有功,扬我国威!朕心甚慰!特旨嘉许!赐金千两,锦缎百匹!并——”
传令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激昂:
“——即日完婚!以彰天作之合!钦此——!”
“即日完婚”四个字,如同四颗火星子,猛地投进了寂静的篝火堆!
轰!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兵卒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口哨声!连日征战的疲惫和死亡的阴影,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散了!
“侯爷威武!”
“沈统领神勇!”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早生贵子啊——!”
喧嚣的声浪如同沸腾的开水,在风雪初歇的寒夜里翻滚、冲撞!
陈默整个人都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传令兵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清。脑子里只剩下那四个字在反复回响——“即日完婚”!像惊雷一样炸得他魂飞天外!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沈轻眉。
火光跳跃。
沈轻眉依旧安静地坐着,蒙眼的白绫在喧闹的人声中纹丝不动。只是那微微抿起的唇角,在篝火暖色的光影里,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了一道春水的细痕。
雪粒子还没化干净,宫墙根下的残雪被宫人扫成脏兮兮的小堆,混着扫拢的枯枝碎叶,在早春的寒风里冻得梆硬。金銮殿里那股子暖烘烘的银霜炭气混着龙涎香,熏得人脑门发晕。陈默垂手立在殿心,身上那件赶工新制的绛紫侯爵蟒袍浆得挺括,金线绣的四爪团蟒盘在胸背,沉甸甸压着肩膀。肋下那块伤还没好透,裹着厚实的药布绷带,被这身行头一勒,闷痛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安乐侯,接印吧。”老太监福顺捧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托盘,佝偻着腰蹭过来。托盘里红绒布衬底,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方赤金印玺。印钮是只盘踞的异兽,非龙非虎,倒像只蹲着打盹的胖狸猫,憨态可掬。印面新刻的“安乐侯印”四个篆字,刀工倒是遒劲,就是那“安乐”俩字配着狸猫钮,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皇帝老儿喝高了随手涂鸦的戏谑味儿。
陈默躬身,双手接过金印。入手沉甸甸的,冰凉的金疙瘩贴着掌心,激得他指腹微微发麻。他眼角余光扫过印钮那狸猫圆滚滚的屁股,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
“臣,谢陛下隆恩。”声音不高,嘶哑依旧,裹着伤后的虚弱。
“嗯。”皇帝歪在龙椅上,手里捻着串新贡的蜜蜡佛珠,眼皮半耷拉着,像是没睡醒,“安乐,安乐……这名儿好!听着就舒坦!比那些个‘威武’、‘忠勇’的强!陈默啊,”他掀了掀眼皮,珠子似的眼仁儿在陈默脸上溜了一圈,“往后就安安乐乐地,替朕多琢磨些省力气、饱肚子的玩意儿!少打打杀杀!”
殿角侍立的礼部侍郎赵文弼,一张保养得宜的白净面皮绷得死紧。他穿着簇新的孔雀补子绯红官袍,腰束玉带,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正死死盯着陈默手里那方金印,嘴角向下撇着,像是含了口隔夜馊茶。那“安乐”二字落在他耳朵里,简直如同市井瓦舍的戏谑俚语,刺耳至极!他喉结滚动一下,终是没忍住,上前半步,朝着龙椅方向躬身,声音拿捏得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满殿听见:
“陛下,臣……斗胆。安乐二字,虽显陛下仁厚体恤之心,然……侯爵之位,乃国之重器,当显威仪,彰武德。此封号……未免……未免失之轻佻,恐难服众啊……”他顿了顿,眼角飞快地扫过陈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况陈侯爷新立军功,正宜以‘武’‘威’赐号,以励……”
“赵侍郎!”陈默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冷铁砸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截断了赵文弼滔滔不绝的“祖宗礼法”。他抬起眼,目光越过赵文弼油光水滑的发髻顶,直直投向殿门外那片被高墙切割出的、灰蒙蒙的天空。殿门外汉白玉栏杆尽头,能遥遥望见宫墙外一角新搭起的巨大木架轮廓——正是他前几日奉旨在京郊试建的风力磨坊骨架。
“大人觉得‘安乐’二字轻佻,”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字字清晰,“那敢问大人,殿外那架风车,省去万民臼米舂谷的肩挑背扛之苦,算不算‘安’?让妇孺老弱少流几斤汗,多留几分力气活命,算不算‘乐’?”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两把小锥子,钉在赵文弼骤然僵住的脸上,“大人饱读诗书,想必知道‘民为邦本’。这省下的力气,攒下的活命粮,若在大人眼里也算‘轻佻’……”他微微一顿,嘴角扯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那下官倒想请教,何为‘持重’?是大人袍袖熏的这二两沉水香?还是腰间这块能换三百石精米的羊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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