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急道:“那赶快请胡夫人前来一试啊!”胡青牛道,“我马上手书一封,飞鸽传书到武当……”
武当山,南岩宫后,王难姑拿着胡青牛手笺不由得心潮翻涌。这十多年武当生活太过于惬意和舒适,几乎使人忘却了江湖的残酷。她面前不断闪现生活的种种片段……
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向阳坡地。时值初夏,阳光穿透疏朗的松枝,在泥土和嫩绿的药苗上投下碎金。空气里弥漫着艾草、薄荷和某种不知名根茎被翻出泥土的清新苦涩。胡青牛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褂,裤腿卷到膝盖,正弯腰在一畦长势喜人的三七前,手指小心地拨开叶片,检查着根茎的状况。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专注。远离了蝴蝶谷的刀光剑影与金花婆婆的死亡阴影,在这武当仙山的庇护下,十数载光阴如水,洗去了他眉宇间常年郁积的阴鸷和忧惧,只留下医者对草木生灵最纯粹的探究热忱。
不远处的石坪上,两个半大少年正手持木剑,身影腾挪,剑风霍霍。稍高些的少年,眉目清朗,一招一式带着武当绵掌的圆转柔和,正是张翠山的次子张无尘。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身形更显矫健灵动,眼神里带着几分与其母相似的倔强和聪慧,正是胡青牛与王难姑之子胡济生。
“无尘哥,看招!”胡济生一声清叱,木剑陡然加速,使的却非武当路数,剑尖刁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直刺张无尘肋下空档。
张无尘不慌不忙,手腕一翻,木剑画出一个浑圆的弧,黏住来剑顺势一带,正是太极剑“云手”的起势。“济生,你这‘金针渡厄’的架势,又偷学王姨的功夫了?”
胡济生剑招被带偏,一个趔趄,随即稳住身形,嘿嘿一笑:“我娘说技多不压身!她那些手法,对付不听话的药虫毒蛇最是管用,用在剑上,出其不意!”
“那也得看对手是谁!”张无尘一笑,剑势陡然变得凝重,木剑仿佛有了千钧之力,缓缓压下。胡济生顿觉压力如山,木剑几乎脱手,小脸憋得通红。
“好了好了,无尘,收着点力。”一个温婉却隐含力量的声音传来。王难姑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粗陶碗,碗里是温热的药茶,氤氲着甘草和菊花的香气。她缓步走来,岁月在她眼角刻下了细纹,却未能磨灭那份独特的清丽与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锐气。她放下托盘,目光扫过儿子微微发颤的手腕,又看向张无尘,“济生,跟你无尘哥学学这太极的柔劲和根基,一味求快求奇,终是空中楼阁。”
胡济生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老实放下木剑,接过药碗咕咚喝了一大口,被烫得龇牙咧嘴。
王难姑的目光越过嬉闹的儿子,落在远处药圃里丈夫那专注而平和的背影上。阳光勾勒着他微微佝偻的轮廓,那是一种踏实的安稳。她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争一口气便四处下毒、搅得江湖鸡犬不宁的“毒仙姑”了。武当的清静日子,让她将那份对毒物的痴狂,尽数转投于解毒之道与“以毒攻毒”的玄妙境界。她深知丈夫心底深处那道未曾愈合的旧疤——关于师门药王门,关于那叛逃的师叔百毒叟,更关于那祸乱天下、令师门蒙羞的奇毒“醉生梦死”。
胡青牛曾对她说过,师父“天医老人”临终时,枯槁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浑浊的老眼里是刻骨的痛恨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青牛……记住………‘醉生梦死’……是我药王门岐黄、百草两脉的奇耻大辱!那叛徒……百毒叟……其心可诛!此毒……遗祸无穷……若……若见丝毫踪迹……务必……穷追到底……解方……解方或许……”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最终化为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成了胡青牛背负至今的沉重枷锁和永无答案的悬疑。多年来,他翻阅无数古籍,尝试过千百种药材组合,那传说中的解方,依旧如同镜花水月。
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王难姑眼底。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暗袋里藏着的一个小小瓷瓶。瓶身冰凉,里面是她耗费数年心血,以数种罕见毒虫辅以武当后山寒泉精华炼制的“凝魄散”。这毒药本身并不致命,其性奇寒,能瞬间麻痹神经,冻结内力。她炼制它,最初是为了克制几种烈性热毒,但隐隐地,她总觉得这药性与丈夫口中那虚无缥缈的“醉生梦死”,或许存在某种微妙的对抗可能。这是她从未宣之于口,连丈夫也未曾明言的研究方向——一种源于愧疚和补偿的执念。药王门的耻辱,亦是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娘,这茶真苦!”胡济生的抱怨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难姑回过神,看着儿子皱成一团的小脸,眼中锐气尽敛,只剩下母亲的温和:“良药苦口。你爹说这方子最能清心明目,练武读书都受益。快喝完了,待会儿去找你爹认认新移栽的‘七叶一枝花’。”
胡济生苦着脸,捏着鼻子把剩下的药茶灌了下去。张无尘在一旁忍着笑,也乖乖喝完了自己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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