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是女儿到了高考的季节,蝉鸣在窗外撕咬着七月的空气,我攥着那张被汗水洇湿的家长会通知单,站在教学楼前。
褪色的校服布料蹭过石阶,带起细小的灰尘,像极了我记忆里那些模糊的晨昏 —— 自从七年前接手厂里那摊烂事,我似乎连女儿书包的颜色都记不清了,我第一次走进学校的大门。
教室的门半掩着,油墨未干的 “高三(2)班” 班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推开门的瞬间,粉笔灰混着藿香正气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后排空调外机的嗡鸣震颤着耳膜。
三十七张课桌排得整整齐齐,每张桌面都堆着半尺高的试卷,仿佛一堵堵白色的城墙,将青春围困在油墨与公式的迷宫里。
我在贴着 “王小满” 明字的座位坐下,塑料椅面传来微微的温热。课本边缘卷着毛边,扉页上用荧光笔划出的重点在阳光下跳动,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翻开错题本,工整的字迹间夹着便利贴,“注意单位换算”“三角函数图像再画十遍”,红笔批注里藏着老师的耐心,却唯独没有家长的痕迹。
家长们陆陆续续到齐,教室里腾起细碎的交谈声。
前排扎丝巾的女人正在炫耀孩子参加奥数竞赛的奖杯,金属的冷光晃得我眼睛发疼;后排穿格子衫的男人翻着手机,屏幕蓝光映得他眼角的皱纹愈发深沉。
这些面孔如此陌生,如同从未被我打开过的女儿的日记本,而我,只是个误闯他人故事的局外人。
班主任推门而入时,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像一串急促的鼓点。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教室:“各位家长,这是孩子们高中阶段最后一次家长会,高考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话音未落,前排有家长举起手机录像,后排窸窸窣窣记笔记的声音,混着窗外渐强的蝉鸣,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王小满家长来了吗?” 突然响起的提问让我浑身一颤。我慌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所有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过来,灼烧着我的后颈。
班主任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小满是个很自律的孩子,成绩始终稳定在年级前十,但最近模考状态有些波动...”
我盯着黑板边缘斑驳的痕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女儿第一次月考拿了全班第一,我答应带她去红岛方特乐园,却在出发前接到工厂电话。
去年她生日,我在仓库清点货物到凌晨三点,连句生日快乐都是第二天补的。此刻那些未兑现的承诺化作锋利的刺,扎得眼眶生疼。
散会后,我在走廊堵住班主任。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露出眼尾细密的纹路:“其实孩子最近总在课间望着窗外发呆,她说您从来没接过她放学。”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我自以为是的 “一切都好”。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 某个雨夜,我在工厂加班,女儿发来消息 “今天下雨了”,我只回了个 “知道了”,却不知道她在学校门口等了整整一个小时。
夕阳将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慢慢走过贴满光荣榜的墙壁。王小满的名字工整地排列在第三行,照片里她扎着高马尾,嘴角上扬的弧度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风掠过走廊,掀起墙角的一张成绩单,鲜红的 “985 目标生” 字样刺得我喉咙发紧。原来在我缺席的岁月里,她早已长成了我骄傲的模样。
走出校门时,暮色已经漫过天际线。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有人举着保温桶,有人踮脚张望,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我从未给予的关切。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女儿的消息:“爸,今天家长会累了吧?我给你留了冰镇酸梅汤在冰箱。”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来,滴在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晕开那些温暖的字句。
霓虹次第亮起,我站在人潮中突然明白:所谓错过,不是时间的过错,而是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在不知不觉间,把最珍贵的时光都酿成了遗憾。
但此刻,我终于决定,要从这高考倒计时开始,重新走进女儿的世界,用余下的岁月,补上那些迟到的陪伴。
那天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进女儿的房间,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弯下腰,准备收拾她随意堆放的衣物,一本素描本突然从床头柜的缝隙里滑落,“啪” 的一声,惊起了窗台上打盹的麻雀。
素描本的边缘被翻得卷了边,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伸手将它捡起。
翻开第一页,穿着水手服的少女踮脚接住飘落的樱花,睫毛纤长如蝶翼,每一根线条都流畅而细腻,仿佛下一秒,少女就会从画纸中走出来。
画面右下角工整写着 “临摹《秒速五厘米》”,字迹稚嫩却透着认真。我摩挲着纸面微微凸起的铅笔纹路,指尖能感受到女儿绘画时的用力与专注。
脑海中忽然想起最近她总说放学后要去图书馆,可每次回来,书包里都飘出彩色马克笔淡淡的酒精气味,那时我只当是她在学校随意涂鸦,并未放在心上,此刻想来,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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