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久违的、属于杨九郎的笑容。虽然短暂,却像阴霾里透出的一线微光,瞬间点亮了他整个沉静的侧脸,也狠狠地撞进了我的心底最深处!
节目进行到后半段,一个关于“唱戏”的经典包袱。
张云雷故意使坏,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摆出要开唱的架势,目光却带着促狭的笑意瞟向杨九郎:“九郎啊,今儿这《黄鹤楼》,咱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不能光说不练啊!要不……你先给大伙儿亮一嗓子?起个头?”
按照以往的套路,杨九郎要么是笑着摆手“去你的吧!”,要么是插科打诨地推回去。但今天……
就在张云雷话音落下的瞬间,杨九郎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那刚刚浮现的一点笑意瞬间凝固!镜片后的眼神骤然收缩,掠过一丝清晰的、难以掩饰的惊悸!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放在桌沿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指关节瞬间泛白!那是身体对“发声”这个动作本能产生的、巨大的恐惧和抗拒!
后台那次窒息的痛苦经历,显然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台下的观众不明所以,只当是效果,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张云雷显然也捕捉到了搭档这瞬间的巨大失态。他脸上的促狭笑意瞬间收敛,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凝重。他反应极快,立刻打了个哈哈,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圆了过去:“哟?瞧把你吓的!开个玩笑嘛!知道你金贵,今儿嗓子不舒服,咱不唱了不唱了!来来来,还是听我的……”
台上的节奏重新接上,观众的笑声也继续着。
但我的心,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揪心地疼!他刚才那个瞬间的惊惧和退缩,像一把刀子,狠狠剜开了我心底尚未愈合的伤口!那是我造成的!是我用我的冲动和无知,给他留下的、可能伴随一生的恐惧烙印!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再也无法在这个角落待下去,无法再看着他强撑着、在恐惧的边缘表演。我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失控地冲上台去。我猛地低下头,帽檐压得更低,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在观众席昏暗的光线下,跌跌撞撞地朝着剧场侧后方、通往洗手间的安全通道方向挤去。
推开沉重的安全通道门,外面是连接剧场和后台的一条相对僻静、灯光昏暗的走廊。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窒息感和汹涌的泪水。安全通道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剧场里隐约的哄笑声和掌声依旧能传进来,像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安全通道这边走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把自己更深地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脚步声在安全通道门口停住了。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
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杨九郎!他显然也是中场休息出来透气的。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依旧习惯性地、极其轻微地按在自己的脖颈处,眉头紧锁着,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余韵。他走到走廊靠墙的位置,背对着安全通道的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卸下了台上那强撑着的精气神,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般的脆弱和疲惫。
他就站在那里,离我只有几步之遥。背对着我,毫无防备。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了许多的侧影,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孤寂感。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全通道的门缝里,透出剧场里模糊的喧闹。走廊里,只有他压抑着的、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无声地汹涌而出。悔恨、心疼、无法言说的思念……所有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顾忌!
脚步,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轻轻地迈了出去。
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杨九郎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受惊的动物,瞬间绷紧了脊背!他极其警惕地、带着一丝惊惶,猛地转过身!
当看清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泪流满面的我时,他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掠过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随即,那震惊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慌乱、痛楚、挣扎,还有一丝……猝然被撞破心事的狼狈!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立刻想起了什么,那微弱的动作瞬间僵住,一丝巨大的、带着恐惧的痛苦清晰地掠过他的眼底!他放在脖颈处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我们就这样,在昏暗寂静的走廊里,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巨大的沉默横亘在我们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我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啜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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