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如同乱麻,缠绕着心脏。最终,那份想要亲眼确认他安好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顾虑。我抓起外套,冲出了门。
傍晚时分,我早早地来到了熟悉的三庆园。没有走后台,甚至没有买前排的票。像一个最普通的观众,买了一张最角落、最不引人注目的边座票,悄悄地、几乎是屏着呼吸,溜进了已经坐得半满的剧场。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混杂着茶水、瓜子仁和人体热气的气息。舞台上方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红色的地毯和两把空着的椅子。观众席上人声嗡嗡,充满了期待和轻松的氛围。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角落里,有一个人的心跳,正如同密集的鼓点,疯狂地敲击着胸腔。
我把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宽大的帽檐压得很低,目光死死地锁在侧幕候场区。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沁出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面的节目一个个上演,包袱响,笑声不断。可我的耳朵仿佛自动过滤了所有的声音,只捕捉着侧幕方向传来的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终于,当报幕员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接下来请您欣赏相声《黄鹤楼》,表演者——张云雷、杨九郎!”
整个剧场瞬间沸腾了!掌声、欢呼声、尖叫声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无数荧光棒汇成光海,疯狂地摇曳着!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侧幕!
灯光暗下,又骤然亮起,追光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
张云雷率先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湖蓝色大褂,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在灯光下俊朗依旧,嘴角噙着一抹温和又带着掌控感的笑意,步履从容地走到台前,朝着热情的观众拱手致意。他的台风一如既往的稳健,甚至带着一种无形的安抚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紧随其后的那个人身上!
杨九郎!
他跟在张云雷侧后方半步的距离,同样穿着崭新的深灰色大褂,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步伐……似乎比记忆中的要稍微慢一点,沉稳一点。灯光落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到,他瘦了。脸颊的线条比以往更加清晰,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清矍。脸色虽然不再是医院里那种骇人的惨白,但依旧有些淡淡的倦意。最让人揪心的是他的神情——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下颌的线条也显得有些僵硬。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紧张,一种重新踏上未知战场的紧绷感。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憨厚放松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神专注得近乎锐利,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小心翼翼的警惕,像是走在布满薄冰的湖面上。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对着台下如雷的掌声和欢呼,深深地、极其郑重地鞠了一躬。那鞠躬的幅度很深,时间也比平时要长一点,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他看起来……很紧张。非常紧张。他能行吗?嗓子真的可以承受吗?
开场白,垫话。
张云雷显然有意放慢了节奏,话语也比平时更加清晰、沉稳。每一个包袱都垫得扎实稳妥,给杨九郎留足了反应和缓冲的空间。他看向杨九郎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鼓励和一种兄长般的守护。
杨九郎的捧哏,变了。
没有了过去那种爽朗的、带着点京片子特有的油滑和即兴发挥的“哎哟”、“嗬”、“去你的吧”。他的回应变得极其简洁、精准,甚至可以说有些……刻意的克制。该翻的包袱,他用最精炼的语言翻过去;该接的话茬,他用最稳妥的方式接住;需要插科打诨调动气氛的地方,他更多的是用眼神、表情和幅度不大的肢体动作来配合。他的声音……
当他的声音第一次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剧场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那声音……变了。
不再是过去那种清亮圆润、带着独特韵味的嗓音。它变得低沉了一些,沙哑了一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带着颗粒感的轻纱。语速也明显放慢了,吐字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斟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感。那声音里,少了几分往日的飞扬跳脱,却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带着故事感的醇厚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开口的次数明显减少,但每一次开口,那低沉沙哑的嗓音,都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攫住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台下原本喧闹的观众席,在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屏息聆听。那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浴火重生般力量的声线。
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做到了!他真的回来了!虽然带着伤痛的痕迹,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但他用另一种方式,稳稳地站在了他热爱的舞台上!
台上的节奏渐渐流畅起来。张云雷的逗哏收放自如,巧妙地引导着。杨九郎虽然依旧紧绷,但那份全神贯注的紧张,逐渐被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所取代。他的眼神亮了起来,虽然依旧谨慎,却开始有了光。偶尔,在张云雷抖出一个特别响的包袱,引得全场哄堂大笑时,他那紧抿的唇角,也会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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