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禁闭室木门,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走廊的阴影里。
死寂。
彻底、令人心碎的、绝望的死寂。
刚才那撕心裂肺的撞击声,那不顾一切的嘶吼,仿佛只是我濒临崩溃的幻觉。它们消失得如此彻底,只留下空气里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走廊里偶尔有工作人员匆匆走过,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眼神扫过那扇门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和怜悯,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仿佛那门后关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怀里的布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那件墨绿大褂的轮廓清晰地硌着我的手臂,丝绒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布袋布料,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直抵心脏最深处。孟鹤堂冰冷的逐客令和栾云平毫无转圜余地的宣判,如同冰冷的铁链,牢牢锁住了我的四肢。
走?还是不走?
双脚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死死地钉在原地。目光无法从那扇沉默的门上移开。门后是什么?是愤怒的余烬?是崩溃后的麻木?还是……那双曾经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冰冷的灰暗?他喊我的名字时那撕心裂肺的绝望,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像钝刀子割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几乎要将我撕裂。留下?我能做什么?冲进去?那只会火上浇油,让郭老师的怒火烧得更旺,让他的处境更加万劫不复。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冰冷的、象征着惩罚和屈辱的囚笼里,独自面对师父的震怒、师兄弟的侧目、被取消演出甚至封箱的残酷现实?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眼眶酸涩得厉害,视线再次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离开……这是唯一的选择。为了他好?多么讽刺又多么冰冷的理由。
“林老师……”一个细微的、带着怯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一震,仓惶地回头。是后勤的李姐,她手里拿着一叠单据,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禁闭室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孟队……让我来……帮你收拾下宿舍的东西?车……在外面等着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和为难。
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被这句话彻底抽干。我像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木然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满了冰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
在无数道或同情、或探究、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李姐半搀扶着,一步步挪出那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无声谴责的后台走廊。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尖上。经过那扇禁闭室的门时,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没有回头。那沉重的、死寂的门板,像一道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宿舍里,属于我的东西很少。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几本写满了德云社后台观察笔记和剧本片段的笔记本。收拾的过程快得近乎麻木。李姐默默地帮我叠着衣服,动作很轻,偶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和浓重的离愁别绪。
当最后一件衣服被塞进行李箱,拉链闭合发出“刺啦”一声轻响时,那声音像是一把剪刀,彻底剪断了我与这个地方最后的、脆弱的联系。我环顾着这个狭小却承载了太多记忆的房间——窗台上那盆无人照料、叶片有些蔫了的绿萝,墙角那个印着德云社logo、被我用得有些旧了的马克杯,墙上贴着的一张随手撕下的、印着小剧场演出排期表的纸……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那个暴躁又专注、炸毛又执拗的身影,残留着墨绿大褂的气息,残留着排练室里汗水与台词交织的味道。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疼得无法呼吸。我走到窗边,最后一次望向楼下那个熟悉的后院。清晨的阳光惨淡地洒在空地上,几个学员正在练早功,压腿、吊嗓子,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一切似乎都如常,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去了。
“林老师……”李姐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打破了死寂,“东西……都收拾好了。车……就在楼下。”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转过身,强迫自己不去看李姐眼中那显而易见的同情。目光落在桌上那个不起眼的布袋上——那里面,是那件烫手山芋般的墨绿大褂。
“李姐,”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个……麻烦你……”我指了指布袋,“等……等九南出来……帮我还给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就说……就说我……走了。让他……好好说相声。”
李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哎,好。你放心,我一定……交到他手上。”她接过布袋,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布料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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