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父补偿云倦鸟的方式也让人发笑,他给作为祭品的女儿准备了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尽管新郎是等在城外的恶鬼。关着云出岫的仓房也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他急得要命,把木门撞得砰砰响。
他脸上的伤口因为无人关心,虽然结痂了,但也留下一道淡色的伤疤,正变成了眼前人右眉骨那道裂隙。
“我只等到了一把剑,”云出岫说,“是阿姐的侍女给我偷来的,她不敢直接把我放出去,只是从高处窗栏里把无心塞了出来。”
你问:“然后你砍断了锁跑了出来?”
云出岫小声叹了口气:“我砍不断。”
十二岁的小孩子连剑气都没凝成,他只好一点点沿着门缝削木头,最后给自己凿出一道矮着身子能钻出来的洞口。等云出岫赶到时,却已经人走茶凉,装着新娘子的婚轿已经向邪修的山头出发了。
云出岫只好沿着一路洒在地上的金纸追过去,灯火飘摇,那天的星星也少,他走得跌跌撞撞,杀到那处臭名昭着的山的山脚时,却根本没见着人,拿着剑又想向山上跑。
“山上不恐怖吗?”你问他。
云出岫摇了摇头:“我都忘了。”
或许是年纪太小记不住事,也可能是救人心切,懵懂的孩童提着剑就上了山,然后一路上,除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夜雾的潮气以外,什么都没有。
直到天空开始下雨,遍地的红雨混杂着血肉从天空掉落,死了很多人,而始作俑者并不是那名邪修,而是向天魔祈愿的云倦鸟。
云倦鸟用她的憎恨和愤怒向天魔发愿,她要一寸寸碾磨仇人的血肉,除了作恶多端的邪修,她还要顺水推舟的父亲的生命,载歌载舞欢送她的路人的生命,她的仇恨不分轻重将参与这场婚礼的所有人都拖下了地狱,留下的只有一些不忍心参加婚礼所以早早逃开的侍女,病重在床的母亲,还有为了姐姐出头反而被关禁闭的云出岫。
又一个有关复仇的故事。
这些空洞的复仇故事带着血色横亘在你眼前,比起所谓的爽快,更多的却是悲凉。
比起大仇得报的快慰,或许当事人真正祈祷的是仇恨从未存在过。
云倦鸟向没有形体的天魔献上的是她的肉体,这具躯体成为了天魔的容器,在新婚之时偷梁换柱,而原本应该已经消散的阿姐的灵魂,却在天魔向云出岫出手时,发出她身为人的最后一句话:
“跑!”
云出岫说:“如此大规模的人命献祭会造成魔气的动荡,那一晚,整座城都不会有安全的地方,天魔以她的躯体作为载体,打开了魔域的缺口。”
过载的力量会使得结界之间碰撞出裂痕,云出岫就在被魔物吞没的城镇里奔跑,那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其实要离开的人早就走了,留下的都是甘愿牺牲和牺牲别人的人,云倦鸟就在这沉郁的绝望中立下心愿,她的心愿也确实被实现了。只是代价过于惨痛,如果放任不管,魔域应该会进一步吞没人类居住的领域。
你的心跳快了起来,仿佛能听见那个夜晚,孑然一身的孩童因为奔跑而发出的喘息,云出岫几乎是滚下了山头,就在他不知何处去时,他误打误撞闯入了太虚境。
世间万物讲究的或许就是平衡之道,魔域的缺口也将对应“神域”的缺口,在传说中,太虚境的时间和空间都被模糊,云出岫进入太虚时十一岁刚过半年,出太虚时他也依然是当时的年纪。
太虚境里有什么?
进入太虚境再活着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如今世上仅存的,也就只剩眼前的云出岫,据他所说,太虚境涵盖了人能穷尽的所有知识,世间能发出的所有声音,眼睛能看见的所有景象,不过他太小了,其实也没学到多少。
不如说他当时还能保持理智已经很神奇了。
云出岫在太虚境里学会了用剑,也不过是因为掉入太虚境的他只有一把无心作伴,为了不在这混乱的世界彻底疯掉,他只能从太虚境里找出自己能用的,比如剑谱,比如一些修炼的法门,必须做点什么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所以离开太虚后他成为了天才,不过是勤能补拙的时间都被那不见踪迹的太虚见证和吞噬了。
不知道朝暮和四季的世界里,云出岫有时觉得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睡了一觉,有时又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一生已然行将就木。
直到某一天,他闻见了青草的芬芳,在一场春雨里,他重新诞生,回到了人世。
在满目的翠绿里,眼前的城镇已经变了模样,街道变得平整和干净,城池也变得像模像样,为了抵御偶尔跑出来的魔兽,甚至修建了城墙和护城河,市集变得繁华,人群变得喧闹,那一夜的梦魇变成了遥远的故事。
云出岫沿着山路向下走,曾经血雨腥风的山岗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变成城外一处平平无奇的土堆。
城里的人不知道云家,也不知道那个曾经吃人的邪修,只是有人说好像从过世的老人口中听过这个故事,不过内容和云出岫说的也不一样,说是万重山在魔域彻底侵入之前挡在了最前方,甚至一寸寸把战线推了回去,在那之后,这座城镇也受到了万重山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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