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场的烛火被风掀起一角纱帘,暖黄的光落在苏小棠攥着纸条的指节上。
她能感觉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从小养成的冷静法,疼痛能让混沌的思绪凝成线。
沈婉柔的脚步声已经远了,尾音还在廊下晃荡,像根细针戳着她后颈。
"危险?"她对着纸条上的字无声复述,喉间泛起铁锈味。
方才沈婉柔说话时,袖口那缕沉水香里混着极淡的苦杏仁味,是侯府主院专有的香粉。
这说明沈婉柔今早确实去过正房,或许见了老夫人?
又或者...她猛地想起三日前给二夫人送的那碗杏仁酪。
当时二夫人说苦,她还特意多放了蜜,难道...
"苏姐姐。"小徒弟阿桃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纸条险些滑落。
她迅速将纸团塞进袖中最里层,那里缝着块碎玉,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
抬头时已换上惯常的温和笑:"收拾好了?
把那叠蒸笼先送回御膳房,我随后就到。"
阿桃应了声,提着竹篮跑远。
苏小棠望着她蹦跳的背影,喉结动了动——这孩子最是嘴甜,前日被沈婉柔的丫鬟撞翻了汤碗,竟还帮着捡碎片。
若沈婉柔要对付她...她攥紧袖中碎玉,碎玉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御膳房的灶火还旺着,蒸笼的白雾漫过门框时,她正撞见陆明渊倚在廊柱上。
月白锦袍沾了点灶灰,折扇半开半合敲着掌心,眼尾微挑:"沈姑娘方才甩袖子时,发现那支翡翠簪子,是前儿老夫人赏给嫡女的。"
苏小棠脚步一顿。
陆明渊总这样,看似随意的话里藏着刀刃。
她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三公子消息到灵。"
"有人往林御厨房里送了三坛子女儿红。"陆明渊忽然凑近,雪松香气裹着花钻进她耳中,"郑宫女提的酒,说是江南旧友送的。
可林御厨上月才跟我提过,他那早逝的夫人最厌女儿红,说这酒甜得发腻,像...像眼泪。"
苏小棠瞳孔微缩。
林御厨是此次殿试的主评委,上月她呈的樱桃鹅肝能得他首肯,全因他说"这甜不齁人,像我夫人做的蜜饯"。
此刻陆明渊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敲她心门——沈婉柔买通郑宫女,用女儿红去堵林御厨的嘴?
"林御厨最恨被人窥探私隐。"陆明渊退后半步,折扇"啪"地合上,"你明日卯时三刻去他偏院,带两盏新腌的糖蒜。"
"糖蒜?"
"他昨日翻账本时说,御膳房的糖蒜太酸。"陆明渊抬眼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沈婉柔要的是让林御厨在殿试时挑你的错,可林老头...最烦别人替他做决定。"
苏小棠摸了摸袖中纸条,突然笑了:"三公子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你方才捡纸条时,左眼皮跳了三下。"陆明渊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沈姑娘那支翡翠簪子,簪头雕的是并蒂莲。"
并蒂莲?
苏小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房里那本旧账——十年前,侯府大夫人难产,陪嫁的翡翠并蒂莲簪子不翼而飞。
后来主院说被小丫鬟偷了,那丫鬟...她闭了闭眼,将涌到喉头的情绪压回去。
灶房里传来阿桃喊她的声音,她应了声,转身时袖中纸条窸窣作响。
月光漫过青瓦,落在她攥着碎玉的手上——明日卯时三刻,林御厨的偏院。
她得先去地窖挑头年的紫皮蒜,要选最圆的,剥的时候不能碰破蒜衣,泡糖渍时火候得刚好...
"苏姐姐!"阿桃的声音更近了,"张管事说林御厨明早要查新采的菌子,你快来看!"
苏小棠应着,脚步却顿在原地。
夜风卷起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望着那片叶子,忽然想起陆明渊说的"林老头最烦别人替他做决定"——或许,要让林御厨站到她这边,得先让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弯腰捡起银杏叶,夹进袖中纸条旁。
碎玉贴着纸条,隔着布料传来温凉的触感。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长,投在青石板上,像把未出鞘的刀。
卯时三刻的天光刚漫过青瓦,苏小棠的竹篮已搁在林御厨偏院的石桌上。
竹篮里码着两盏青瓷坛,坛口蒙着细白棉纸,糖蒜的甜香混着醋的清冽从纸缝里钻出来,像根小钩子勾着人鼻尖。
"糖蒜要选头年紫皮蒜,剥的时候指甲得蘸水。"她蹲在石凳旁,指尖轻轻叩了叩坛身,"您上月说御膳房的太酸,我便将糖渍火候减了半柱香——"
"谁准你翻我账本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林御厨端着茶盏跨出来,灰布短打袖口沾着灶灰,浓眉拧成结。
可他的目光扫过青瓷坛时,眼尾却微微松了松——那是老厨子见着合心意食材才会有的软。
苏小棠起身福了福:"三公子说您翻账本时念叨的。"
林御厨的茶盏顿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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