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祀殿的青铜兽首香炉里飘出沉水香,苏小棠端着青瓷汤盏跨过门槛时,裙角扫过地上的红毯,金线绣的云纹在晨光里晃了晃。
龙椅上的皇帝正垂眸翻着礼单,鎏金冕旒下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来——这是陆明渊说的"帝王试金",皇帝要亲眼看看,这个敢在灶神祭典上唱反调的厨娘,是不是真有把火熬成诗的本事。
"苏掌事。"左侧传来阴恻恻的唤声。
苏小棠抬眼,见着礼部侍郎周正之正抚着胡须笑,他袖口露出半寸朱红暗纹——那是"明心教"教徒才有的血莲绣样。
她的指节在汤盏下微微收紧,掌心的愿火跟着发烫。
昨日暗格里翻到的密报浮上来:明心教借灶神之名敛财十年,春祀宴正是他们要当众"请神",用活人血祭证明"神谕"的日子。
"周大人好兴致。"苏小棠垂眸,汤盏里的骨汤晃出细碎金波,"今日这焚神羹,可要请大人多尝几口。"她话音未落,周正之的脸色已白了三分——"焚神"二字,本就是明心教最忌讳的咒。
殿外突然传来玉佩相撞的清响。
陆明渊摇着折扇从偏门进来,月白锦袍上还沾着晨露,却在经过苏小棠身边时用扇骨轻碰了碰她手背。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宫外三百御林军已围住祭坛,影卫守了所有密道,只等明心教动手。
苏小棠喉间滚过一丝暖意,连带着汤盏都更沉了几分——她得赶在神棍们"请神"前,用这锅汤砸了他们的戏台。
"苏掌事发什么呆?"陈阿四的粗嗓门炸响在身后。
苏小棠回头,见御膳房掌事正黑着脸戳她后腰,腰间的银钥匙串叮当作响。
他今日特意换了新制的玄色官服,可领口还是歪的,露出底下洗得发白的中衣——这是他每年春祀必有的仪式感:要穿得比皇帝的厨子更体面。
"陈掌事来得巧。"苏小棠将汤盏搁在案上,青瓷底与檀木相碰,发出清冽的脆响,"劳您替我看火。"她掀开锅盖,滚水裹着乳白的骨汤翻涌,香气瞬间漫开,混着殿里的沉水香,竟压得人鼻尖发酸。
陈阿四凑过去闻了闻,浓眉皱成一团:"你加了牛骨?
春祀该用三牲,牛骨是......"
"是给灶神的回礼。"苏小棠打断他,手指悄悄摸向案下。
当她的指尖触到那方温热的青铜印时,陈阿四突然重重拍了下桌案:"你藏了什么?"他的瞳孔因凑近而缩成针尖,正盯着她袖中露出的半角纹路——那是"真火印",明心教用来引动祭坛地火的邪物。
苏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早该想到,陈阿四跟了老厨头三十年,怎会看不出这印的来历?
可不等她开口,陈阿四已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疯了?
这东西能烧穿半座殿!"他额角青筋直跳,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像头被踩了尾巴的豹子。
"你父亲当年是不是也见过这印?"苏小棠反手扣住他手腕的麻筋,趁他吃痛松手时,将"真火印"压在汤锅底下。
陈阿四的动作猛地顿住,攥着她的手缓缓松开,指节因用力泛白:"你......你怎么知道?"
"老厨头说的。"苏小棠望着他发红的眼尾,想起昨日在御膳房地窖翻到的旧账本——陈阿四的父亲陈立本,二十年前春祀宴上突然"失足"落了冰窖,可账本最后一页记着:"明心教李执事送火印,换三牲血。"她放软声音:"你不想知道,你爹是自己摔下去的,还是被人推的?"
殿外突然传来钟鸣。
九时,正是皇帝起驾的吉时。
陈阿四猛地后退两步,后背撞在案角发出闷响。
他盯着苏小棠腕间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喉结动了动,最终别开脸:"汤沸了。"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铜锣。
苏小棠转身看向龙椅方向。
皇帝已摘下冕旒,正端着茶盏垂眸,而周正之等几个官员的手,不知何时已按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是藏了引火折子。
她深吸一口气,从食盒里取出五个雕花檀木罐,掀开最上面那层锦帕时,殿里突然静了一瞬。
"这是......"陆明渊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折扇半掩着唇,眼底却泛着锐光。
苏小棠抬头对他笑了笑,指尖依次拂过五个罐子:"漠北的胡荽,江南的姜黄,蜀中野山椒,岭南青柠叶,还有——"她停在最后一个罐子前,指腹摩挲着罐身的刻痕,"终南山的艾草。"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她的素衣下摆,露出腕间金色纹路随着心跳明灭。
周正之的手在腰间动了动,似乎要摸什么,却在触及龙椅方向时猛地顿住——皇帝的目光,正透过茶盏的热气,牢牢锁在她的汤锅里。
苏小棠将五个罐子依次打开,混合的香气顿时漫开,像一把无形的刀,劈开了殿里沉水香的甜腻。
她望着汤锅里翻涌的骨汤,又摸了摸怀里的《人间百味》,书页间夹着的半片灶神画像被体温焐得发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