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码头,江风裹着湿润的水汽拂过刘楚玉的面颊。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唇角不自觉扬起——终于要离开这座困住她半生的皇城了。
“阿姐,船来了。”刘子业在她身后轻声道,手里拎着两坛桂花酿,“洛阳的月色,定比建康更亮。”
她回头,看见弟弟难得柔和的目光,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或许,他真的愿意放下仇恨,陪她过平凡日子。
[洛阳的日光总比建康要明亮三分,青石板上蒸腾的暑气将缠绵雨意尽数驱散。
初来乍到那日,刘子业便伏在马车辕木上吐得昏天黑地,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刘楚玉的裙裾,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浮木。
她带着带着两名侍卫跑遍洛水两岸的药铺,直到黄昏时分才寻得专治水土不服的偏方,看着他喝下带着甘草回甘的药汤,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
刘子业挥金如土的性子到了洛阳也未收敛半分。他命工匠将新购的宅院依着公主府的旧图纸重建,连池塘里游弋的锦鲤都要与从前一般花色。
刘楚玉推开朱漆大门,望见那株移栽而来的西府海棠在廊下盛放时,恍惚间竟以为时光倒流。
不过,这倒很合她的意。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摩挲着溪诏赠予的桃花簪,便会对着月光轻叹。她与溪诏暗生情愫的事始终未曾向刘子业坦白,总想着再等等——
等他暴戾的性子磨得温驯些,等他能遇见个让他甘愿收敛锋芒的良人。
于是三人相处的时光倒也融洽。
刘子业与溪诏常为棋局输赢争得面红耳赤,一个拍案叫绝,一个挑眉冷笑;有时又为琴弦走调互相调侃,一个说“听君一曲,三日不知肉味”,一个回“倒不如去听街边卖豆腐的梆子声”。
刘楚玉斜倚在紫藤花架下,看他们拌嘴,手中团扇掩住的嘴角始终挂着笑。
偶尔会收到紫书的传信,无非就是碧落教一切安好。
听风阁也在弦月的打理下有条不紊。
春看牡丹,夏荡秋千,秋观落雨,冬赏初雪,琴剑相和的日子里,似乎连时光都变得温柔绵长。]
日头高升,驱散晨雾,金色的光斑跳跃在江面上,映得三人衣袂生辉。刘楚玉站在船头,望着渐远的码头,唇角不自觉扬起——
“咻——!”
一支鸣镝箭骤然撕裂长空!
“小心!”溪诏厉喝,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寒光闪过,箭矢应声断为两截。
刘楚玉尚未回神,第二支箭已破空而至——
“铮!”
刘子业旋身将她护在怀中,右手长剑精准格开箭锋,左手顺势抽出她腰间短刀,反手掷向箭矢来处。
远处芦苇丛中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阿姐别动。”他声音低沉,拥着她的手微微轻颤。
就在这时,江面骤然炸开数道水花,数名黑衣刺客自水中暴起,湿漉漉的匕首寒光森然!
刘子业剑势如虹,寒芒过处,血雾蓬散。他一把将刘楚玉推向溪诏:“带阿姐走!”
自己却迎向扑来的敌人,剑锋划过一道冷月般的弧光,最先跃上船板的三人咽喉同时绽开血线,尸体重重砸入江中。
溪诏长剑横扫,两名刺客脖颈喷血,他随意抹去溅在脸上的血渍,冷声道:“要走也是你先走!带阿玉离开,我断后!”
江岸密林中,黑压压的羽林卫如潮水般涌出,铁甲折射着刺目的冷光。砚清踏着芦苇而来,银面具下的唇角微勾:“陛下,长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子业眯起眼,忽而轻笑:“你带这么多人来送行,朕心甚慰。”
“送行?”砚清抚掌大笑,“是送诸位上路!”
他手臂一挥,身披重甲的羽林卫如潮水般涌上,手中利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寒光。
刘子业咒骂道:“你真是……阴魂不散。”
砚清足下一点,身形如鹰隼掠空,长剑“铮”的一声出鞘,寒芒刺破晨雾,直直朝三人而来。
溪诏冷笑道:“那就试试看。”
他立于扁舟之上,黑袍翻飞,见剑光袭来,不慌不忙,反手拔剑。"锵!"两柄长剑于半空相撞,火星迸溅,震得江面波纹激荡!
两人身形交错,剑光如电,快得几乎看不清招式。
溪诏猛然变招,剑锋横扫,砚清纵身一跃,足尖轻点水面,借力腾空,长剑如银龙倒卷,直劈而下!
“铛——!”
双剑再度相击,劲力激荡,震得脚下扁舟剧烈摇晃,江水"哗啦"溅起数尺高!
溪诏被震退两步,靴底在船板上划出深深痕迹,而砚清亦借势后翻,稳稳落于江面浮木之上。
另一边,刘子业一手护着刘楚玉,一手持剑迎敌,剑锋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一名羽林卫趁乱突袭,长刀从刘子业胸口掠过狠狠刺入手臂。
“阿业!”刘楚玉惊呼,眼睁睁看着鲜血从他手臂涌出,染红袖袍。
刘子业眉头微蹙,笑道:“阿姐别怕,我会护着你……只是归隐可能要缓缓,至少先解决了他们。”
那一瞬间,刘楚玉只觉得胸口如被烈火灼烧,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意席卷全身。
她猛地弯腰拾起地上染血的长剑,手指死死攥紧剑柄。
“滚开!”她厉喝一声,长剑横扫,直接劈开一名羽林卫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又一名敌人扑来,她侧身避过刀锋,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胸口。
剑刃穿透皮肉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颤,可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凶狠地挥剑,将另一名羽林卫的手臂生生斩断!
“这次换我护你!”她的声音几乎嘶哑,眼中燃着滔天怒火。
刘子业怔了一瞬,随即低笑:“阿姐,你这样子……真好看。”
他忍着臂上剧痛,再次挥剑,与她背靠背迎敌。
溪诏见状,剑势更加凌厉,逼得砚清连连后退。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三人渐渐被逼至船尾,身后是滚滚江水,身前是刀光剑影。
“跳江!”溪诏厉喝,一剑逼退砚清。
刘子业抓住刘楚玉的手腕,低声道:“阿姐,信我。”
下一秒,三人纵身跃入冰冷的江水。
刘楚玉在沉浮间回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砚清站在船头阴冷的目光,和羽林卫射出的箭雨没入水面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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