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城外,荒废的河神庙仿佛成了某种隐秘的据点。
林天生肩头的旧伤在杜衡寻来的草药调理下,终于开始缓慢愈合。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丝血色。然而,他眉宇间的沉凝却一日重过一日。四柱擎天,青龙谋世(沈墨),玄武掌财(杜衡)已见雏形,朱雀织网也借着沈墨梳理出的脉络悄然萌芽。唯独这白虎主武之位,虽得陈稷这柄锋锐无双的利刃,却终究是孤掌难鸣!欲行逆天改命之事,岂能无百战之师?
这日黄昏,残阳如血。林天生与沈墨、杜衡围坐在篝火旁,正对着摊开在青石板上的、沈墨刚刚绘制的淮北流民势力分布简图低声商议。图上几处用朱砂圈出的地方,代表着几股规模稍大、头目名声尚可的流民武装。
“公子,这几处人马,少则数十,多则上百,皆是活不下去的苦哈哈,被逼上山为寇。”杜衡指着地图,眉头紧锁,“若以盐利相诱,或可招揽一二。然其战力参差,纪律涣散,更兼匪性难驯,恐难堪白虎之任,反成拖累。”
沈墨指尖划过那些朱砂圈,沉吟道:“确然。白虎之位,当为破阵尖刀,非乌合之众可充。需得是见过血的悍卒,懂战阵,守号令,更需…心怀一股不平之气!方可淬炼成钢!”
林天生默然。他何尝不知?真正的精兵,不是靠盐利就能堆出来的。陈稷那样的百战悍勇,更是可遇不可求。
“公子!公子!” 负责在庙外高处了望警戒的陈稷,如同一阵狂风般冲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狂喜,声音都因急促而微微变调:“来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 林天生霍然起身,心头猛地一跳。
“秦狰!是秦教头!他…他还活着!还带着…带着好多人!” 陈稷喘着粗气,手指激动地指向庙外河滩方向,“就在那边!马上就到!”
秦狰?府兵教头?陈稷的旧部?
林天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及细问,立刻跟随陈稷冲出庙门。沈墨和杜衡也迅速收起地图,紧随其后。
三人冲出庙门,站在坡顶,向下望去。
一支沉默的队伍,向着河神庙的方向缓缓行进。
那不是一支队伍。
那是一群…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残兵!
人数约莫百人。他们大多穿着早已辨不出原色的破烂麻衣,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泥浆,甚至还有未曾洗净的血痂。许多人衣不蔽体,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和臂膀。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豁了口的旧横刀、磨尖的木棍、沉重的柴斧、甚至还有绑着石块的粗木棒…如同拾荒者拼凑的家当。
队伍最前方,一个身影如同定海神针,牢牢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骨架奇大,即便在这人群中也显得异常魁梧。他穿着一件同样破烂、却依稀能看出府兵制式皮甲残片的背心,肩上扛着一柄大刀!
他便是秦狰!昔日淮安府卫戍营的步战教头,陈稷过命的兄弟!一个曾凭一柄陌刀,在乱军中杀透敌阵的悍勇之士!
“秦大哥——!” 陈稷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猛地从坡上冲下,向着那个扛着陌刀的独眼巨汉狂奔而去!
“稷…稷娃子?!” 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从秦狰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两个魁梧的身躯,狠狠撞在了一起!陈稷的铁拳重重砸在秦狰岩石般的脊背上,秦狰蒲扇般的大手死死箍住陈稷的双臂!没有言语,只有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仿佛要将对方勒进自己的骨血里!滚烫的泪水,从这两个铁打的汉子眼中汹涌而出!
“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陈稷声音哽咽,语无伦次。
“弟兄们…都在这儿了…就剩…就剩这些了…” 秦狰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哀鸣,他猛地推开陈稷,独眼扫过身后那群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残兵,巨大的悲痛几乎将他淹没。
林天生、沈墨、杜衡默默走到近前。看着这百余名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府兵,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股混杂着死寂与凶戾的沉重气息,三人心头都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
“秦教头,”陈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向身旁的林天生,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这位,便是林公子!是…是太子殿下的人!”
“太子殿下?!” 秦狰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身后那群麻木的府兵,眼中瞬间泛起剧烈的波澜!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天生身上!
林天生迎着那百道如同实质的目光,缓步上前,走到秦狰和陈稷面前。
“秦教头,”林天生的声音清朗而沉稳,“陈大哥已将诸位兄弟的遭遇告知于我。淮安漕粮被劫,尔等浴血护粮,非但无功,反遭构陷,背负通匪之罪,亡命天涯…此乃奇冤!此乃国殇!”
每一个字,狠狠砸在秦狰和所有府兵的心坎上!那麻木的眼神中,痛苦、愤怒、委屈如同岩浆般翻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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