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阁地牢深处。
浓重的霉味混合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凝滞不散。墙壁上昏黄的油灯摇曳,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最里间一间加固的囚室内,一个魁梧的身影被儿臂粗的铁链锁在石柱上,如同被束缚的猛虎。
正是王世充麾下头号悍将,三度被寒衣阁生擒的张童儿!
他身上的重甲早已被剥去,只余一件破烂的单衣,上面凝固着暗红的血渍和汗碱。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凶戾,仅存的左眼布满血丝,闪烁着桀骜不屈、却又难掩疲惫与绝望的火焰。铁链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晃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落魂谷惨败、王仁则被擒、洛阳主力尽丧的消息,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他知道,大郑完了,他效忠的陛下,已是穷途末路。而他,这个曾经威震河南的悍将,如今却成了敌人的阶下之囚,而且…是第三次!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地牢死寂的甬道中回响。牢门上的铁栓被拉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张童儿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左眼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向门口。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天生!依旧是那身玄衣,神色沉静,仿佛不是来探监,而是踏青访友。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寒衣护卫,以及…身着朱雀部暗红劲装、眼神锐利如鹰的红绡。
“林天生!”张童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不甘,“要杀要剐,给老子个痛快!休想再折辱于某!” 他猛地挣扎,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石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败军之将,三度被擒,这对他而言,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林天生站在牢门外,并未踏入,目光平静地落在张童儿身上。他没有回应那充满敌意的咆哮,只是淡淡道:“带他出来。”
护卫上前,用特制的钥匙打开张童儿身上的镣铐。沉重的铁链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张童儿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手腕,眼中凶光不减,依旧死死瞪着林天生。
“走吧,张将军。”林天生侧身让开通道,“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出乎张童儿意料,林天生并未带他走向刑场或更阴森的地方,而是领着他走出了阴冷的地牢,穿过戒备森严的仓城,径直来到了西郊——金鳞卫那巨大的校场边缘!
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时,即便是心如死灰、满腔愤懑的张童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仅存的左眼瞬间瞪大!
校场之上,金鳞蔽日,杀气冲霄!
近万五千名金鳞卫将士,排成如刀削斧劈般的森严方阵!玄青色的鳞纹重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统一的光泽,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钢铁鳞甲!如林的陌刀斜指苍穹,刃口寒光刺目,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死亡森林!强弩上弦,箭簇如星!战马轻嘶,铁蹄刨地!
阵列前方,那面巨大的玄底金鳞擎天龙旗在狂风中猎猎狂舞,旗面上那条暗红色的五爪怒龙,仿佛随时会破旗而出,吞噬天地!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震耳欲聋的军歌,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那不仅仅是口号,更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军魂!一股磅礴、统一、充满新生力量的军威,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张童儿几乎喘不过气!与他记忆中那支虽然凶悍、却充斥着混乱、劫掠与绝望的郑军,有着天壤之别!
更让张童儿心神剧震的,是校场外围的景象!
校场边缘,并非戒严清场,反而人山人海!无数的黎阳百姓扶老携幼,自发地聚集于此!他们有的挎着篮子,里面是热腾腾的馍馍和煮鸡蛋;有的捧着陶罐,盛满甘甜的井水;更有的妇人手中拿着针线,眼含热泪地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仿佛在看自己的儿子兄弟。
“金鳞军!万胜!”
“将士们!吃饱了多杀贼!”
“娘给你们补补衣裳!”
呼喊声、叮咛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片温暖而热烈的海洋!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并非强征,而是发自肺腑的拥护!张童儿征战半生,何曾见过一支军队能得百姓如此真心爱戴?!他效忠的王世充,在洛阳城中早已民心尽失,百姓视之如虎狼!强烈的对比,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之上!
林天生没有看张童儿震撼的表情,目光投向远方黎阳仓城的方向。那里,巨大的粮囤如同山峦,无数流民在玄武部组织的工赈点劳作,新开垦的田地上绿意盎然,运河码头上帆樯如林,商船往来不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张将军,”林天生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你看这黎阳军民,可有一丝洛阳城中,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可有一分对王师的恐惧与怨恨?”
张童儿嘴唇翕动,无言以对。眼前这活生生的太平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驳斥了王世充对寒衣阁“残暴”、“劫掠”的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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