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深处,往日庄严肃穆的宫苑此刻一片末日景象。宫女太监如受惊的鸟雀,尖叫哭喊着四散奔逃,丢弃的珠翠绫罗散落一地,被慌乱奔逃的脚步践踏得污秽不堪。象征着郑国权力的旌旗仪仗被随意丢弃在角落,沾满泥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腐朽与绝望。
“玉玺!朕的玉玺!快给朕拿来!” 披头散发、金甲歪斜的王世充,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空旷的大殿内疯狂咆哮。他早已没了半分帝王的威仪,眼中只剩下逃命的惊恐和对传国玉玺近乎病态的执念。那是他僭越称帝的唯一“凭证”,是他妄图东山再起的最后希望!
一名面如土色、双手颤抖的老太监,连滚爬爬地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锦盒过来。王世充一把抢过,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救命稻草。他最后扫了一眼这曾经象征着他野望巅峰的宫殿,眼中没有留恋,只有刻骨的怨毒和不甘。
“走!快走!玄武门!从玄武门出去!” 王世充嘶吼着,在最后十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簇拥下,跌跌撞撞地冲出大殿,向着皇城最北面的玄武门方向亡命狂奔。只要逃出玄武门,进入宫城北面的禁苑密林,或许就有一线生机!
通往玄武门的宫道长巷,寂静得可怕,只有王世充等人粗重的喘息和凌乱仓惶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远处,金鳞卫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越来越近,如同催命的丧钟。
终于,玄武门那高大幽深的门洞出现在眼前!沉重的宫门半开着,门外是朦胧的晨雾和隐约可见的禁苑林木!
希望!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王世充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抱着玉玺锦盒,加快脚步就要冲出这囚笼!
然而!
就在他即将踏出宫门门槛的刹那!
一道铁塔般的身影,如同从门洞的阴影中生长出来,无声无息地挡在了门前!那人身着郑军将领的甲胄,却未戴头盔,花白的鬓角在晨风中凌乱,仅存的左眼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无波。他手中并未持兵刃,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却仿佛一堵无法逾越的铁壁,堵死了唯一的生路!
正是张童儿!
王世充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惊骇欲绝!他猛地刹住脚步,身后的亲卫也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一片混乱。
“张…张童儿?!”王世充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调,他指着张童儿,手指颤抖,“你…你不是被朕禁足府中?!你…你敢拦朕的去路?!”
张童儿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独眼,平静地、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曾被他视为君父、如今却狼狈如丧家之犬的“陛下”。黎阳仓城金鳞耀世的军威,百姓箪食壶浆的真情,王世充掘墓藏金的贪婪,以及林天生三次擒而不杀、那句沉甸甸的“将军忠勇,惜非明主”…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滚、碰撞。忠义与恩情,在这一刻彻底撕裂了他曾经笃信的信仰。
“童儿!朕待你不薄啊!”王世充见张童儿沉默,心中恐慌更甚,试图用旧情打动,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你是朕最信任的大将!朕知你忠义!快!护朕出城!朕…朕封你为王!裂土封疆!共享富贵!”
张童儿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他看着王世充怀中死死抱着的玉玺锦盒,那里面装的是象征天命、却沾满无辜者鲜血的石头。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近乎悲凉的弧度。
“陛下…”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青石板上,“您待末将…确有知遇之恩…”
王世充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张童儿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诀别的沉重:
“然…”
“末将今日在此,非为陛下。”
他的独眼越过王世充,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面正在升起的隋旗,看到了那个玄衣如墨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积压在胸中、重于泰山的誓言:
“是为还——公子——三命之恩!”
“此恩——”
张童儿的声音如同洪钟,在空旷的宫门洞内轰然回荡:
“今日——两清!!!”
“两清”二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王世充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怨毒!他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黎阳的所见所闻,早已彻底摧毁了这个悍将对他的忠诚!林天生那三次活命之恩,才是他今日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张童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朕杀了你!”王世充身后的亲卫统领目眦欲裂,拔刀怒吼,就要扑上!
张童儿依旧未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挡在宫门正中的位置,露出了通往禁苑的那条生路。这个动作,无声,却重逾千钧!它代表着承诺的兑现,代表着恩情的了结,也代表着…他对王世充最后一丝君臣情分的彻底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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