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整个白天,文占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中,只有董诗涵会进来汇报一些情况,送一些文件,但他没有去看文件,也没有去记录情况,只是在坐在桌子前思索,先前因为生气而混乱的脑子也逐渐清晰。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标--放弃红藤,并说服总公司也放弃红藤,但他仍然笨拙地为这个目标找一些理由,这是他多年的严谨所致,没有任何理由,直接放手去做,会让自己感到不安,于是他像规划路线一样,从不同角度逐一推向红藤,从公司,从文清,从世界,从未来,其实一眼看穿的理由,他总是需要反复加深印象,颇有一种预防阿尔兹海默症的惆怅。
在脑中明确地为自己做好准备,文占攀才开始进行下一步,将原先的计划反复推敲。他先是敲着桌子,沉重的咚咚声预示着万事开头难。他必须要从总公司的利益出发,那么则不能完全放弃红藤,只能够最大限度地将它局限在肥料产业上。接着他又敲着水杯壁,清脆的声音和水面的震动预示着计划进入下一步,但也是越来越难走。他必须驳倒将红藤应用在生物体上的实验,这一步在他原先睡梦前的计划中是暂时空白的,而睡梦中似有似无的灵感也很快就被忘记了,今天他才知道紧迫中的后悔是什么感觉,早该放弃红藤的,他敲击杯子的力度越来越大,直到轻微的疼痛找准角度像箭一样穿透指甲射来他才停止。他终于歇了歇手指,双手手指紧扣在一起,放在鼻子和嘴巴处,却又用目光紧敲着对面的墙壁,仿佛那是一块大白板,他用目光在上面刻下字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记住在“白板”上敲下的“字”,但他并没有选择写在纸上或是其他,这就是他善于用大脑处理事务的风格,不到关键时刻不落笔。放弃继续研究红藤的说辞无外乎就是说明它是失败的,它没有更多价值。“它是致命的,没有人会在注射红藤之后存活下来”,最直接的说辞也需要证据来证明,但是在心底,他知道在那片麦田里,有人体内存在红藤,也生存着,但这个秘密必须得到保守。渐渐地,文占攀的眨眼频率降了下来,目光不再敲着墙壁,眼神也发直了,证明他又一次分了神。
突然,文占攀觉得肩膀一紧,神经直接将紧张传递到头脑,一个声音从身后同时传来,“你不可以放弃它,也不可以放弃我,这么长时间了,我等待着解脱之日,但更希望摆脱这副病态。”他很清楚,这是何薇的声音,是她十分健康十分快乐时的声音,但他不敢回头看,他已经能感觉到这个幻象就趴在他的肩上,却是满身溃烂。他没有办法,尽管何薇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但他仍然感觉亏欠于她,但他必须放弃一个,红藤还是何薇。他吼着“何薇”不要再来烦扰他,亏欠已无法弥补,他必须看向眼前的问题,即使放弃一个意味着全部失去,就像何薇当初久久没有在两人中选择一人,她的贪婪让她害怕失去任何一方,即使她知道至少会有一人接受她。你也该走了,文占攀心里想,他真的做不到继续面对她的脸,那张脸现在已经代表着死去的爱,活着的罪,唯一问心有愧的就是红藤对她的伤害。
文占攀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上刚刚轻松些,眼前却看到了几个人影:“我们是无辜的,我们的死你脱不了干系,我们就是要看着你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红藤?不如你也尝尝它的滋味?”文占攀知道自己这是出现幻觉了,如果他们不是鬼的话,那就是他的罪孽在呼吸着,存活在他体内,不时地像心脏加速或是骤停般提醒着它的存在。这几个人,都是文占攀经历到的,因为红藤而死去的人,险些泄露秘密的研究员,痴迷到走火入魔的总经理,前来调查的研究者,其中就包括上次的研究员和他的助手。虽说他们并非死于文占攀之手,而是蜘蛛人之手,但这个公司的哪个事情是他的手没有触碰的呢?秘密不是一个好东西,人们永远不知道为了隐藏秘密会给它套上多少道锁,一道一道地压在心里,不知先拆下哪一个,也不知钥匙在哪里。这次,文占攀似乎真的被那些锁压到了极限,打算一了百了地放弃红藤,但那些罪孽,他曾经害的人,做错的事情,只能在心里慢慢发酵,等待刺鼻的气味将他的肺压缩成种子大小,将他的心揉捏地稀碎,他设想自己死后也要被扔进地下的“罪孽坑”中一并腐烂。
随即,文占攀想到了一个方案,只是这个方案会让他的心更加沉重,他要利用那些人的死。他需要做的就是补充他们的个人资料,伪造他们参加实验--人体实验--的证明和报告,以及死亡证明。再三考虑之后,文占攀认为是可行的,只是他需要精细地编排好每一个细节,最后只需要去找蜘蛛人拍一些尸体的照片。于是他一整天都没有走出办公室的门,重拾起他已经有些陌生的研究报告工作。删删改改之间,他的心比手指还要烦躁,他对自己只有憎恨,恨自己为什么就生在了这泡浑水之中。休息之际,文占攀给谭则为打去了久违的电话,他们在公司的任何时刻都是携手并进,现在文占攀更是深感愧疚,电话中,他除了倾诉,道歉,更多的是讲他要做出的这个重大决定,这仍然是个秘密,一个人背负不住的时候,只好讲给另一个人听。谭则为劝说他想清楚再行动,毕竟这不只关乎文占攀一人。“我只是预感到时间也许不会等人,它也不站在我这一边”,文占攀也下了很大决心,“及时回头,及时清醒,也许它会让我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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