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间，文占攀终于从办公室走出来，但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自去了后方的树林中。从记事起，他就在这片树林中像鸟一样穿梭了，他不知道父亲留下这片树林的原因，大概他的父亲也是从祖辈手中接过它的，应该说是先有这片树林，后有这个工厂和公司大楼。孩童时期，文占攀会精细地画下树林的地图，打量每一棵树和灌木，丈量每一寸土壤，罗列出每个角落是他王国中的什么功能，而文占越则跟在哥哥后面抓一些昆虫，摘几株植物，把他们放进自己的生态箱中。后来，他们读书，留学，回国发展，文占攀最想念的还是这片树林，其他的树林仿佛没有那栋主楼的镇守，让他感觉很不真实。再后来，这片树林中第一次填埋了研究废弃物，第一次走进了一个怪物，第一次埋葬了死人，文占攀再也不会将这里视为他的王国，他开始嫌弃自己，痛恨自己，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怪物，是一个很久之前就已经闯入这片安宁之中的怪物，他们兄弟二人都是，他不止一次地说文占越也是一个怪物。现在他走入这片树林，不知道何处埋葬着谁人的尸骨，也不知道何处才有一棵纯洁的树。他真的很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曾接触过这些令人窒息的东西，什么红藤，山蛩，蜘蛛，或者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在树林中跑到落日黄昏，跑到夜幕深浓，哪怕黎明的阳光再也照不到他。
等文占攀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树林中微弱地浮着一片光，冲不出枝叶的遮盖，也不愿落脚于地面。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开手电筒照透了那片光，走出树林，虽然总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但也庆幸这里的“鬼魂”没有来折磨他。走出树林，他看到大楼五层有一处窗户还是亮着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射出，那一层是几间研究室，已经下班后应该不会有人在那里，他的第一反应是文占越又擅自占了间屋子研究红藤，于是他走进大楼，向那间屋子走去。就在他气愤地推开门时，他看到的是文清站在试验台前，台上摆放着各种仪器，而文清也被突然的开门吓到了。不用多想，文占攀就知道研究的正是红藤，回想二十多年以前，他们也是趁着下班后投入精力，回避其他人的注意，研究红藤。
文占攀没有细听文清支支吾吾的解释，待气氛缓和些，他才说，“清清啊，如果我说我们不用再继续研究它了，你会怎么样？会失去热情吗？”
“也许吧，我还是想知道更多。”文清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文占攀身边。
文占攀看着文清的脸，握着她的手说，“已有的成果已经足够我们去给出答案了，再深入探讨，这个答案就又变成一个新问题，一个用我们的生命，用我们的灵魂，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如果它真的隐藏这么多的秘密，难道不更应给出一个答案吗？”
“我怕它最终只会伤害到你。”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文清拍了拍了她穿戴的防护服。
“好，不过以后我们真的不用再研究它了，爸爸会给你一个安全的生活环境，它太危险了，也许从来不该被研究。”
“不再研究了？”
“看你也没回去，要不陪我出去走走吧。”
文占攀和文清走出屋子，沿着走廊走远。拐角处一个身影快速闪开，溜到了楼梯口，等到他们走进电梯，那个身影才走到灯光下，刻意地压了下帽子，让头顶的光只照到下巴位置。张炎看着电梯数字停到一，才安心地走楼梯上到七层，走进文占攀的办公室，打开电脑，输入文占越给他的密码，将近期的文件全部复制到U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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